一个人只能同时攀登上一座高峰，对于人类而言，生命有限，时间无法回头，人生始终存在极限。

但是有一种情况，人类会同时登上两座高峰，同时将两项技艺达到巅峰，那便是当一个身体中，拥有两个灵魂时。

同理，若想同时登上三座高峰乃至更多高峰，非要拥有更多的人格不可，但是人类终究还是有极限的，因为人类的精力是有限的，而且时间依然是制约短命生物的一个标尺。

那么娑娜摆放在男子面前的，恐怕就是绝境了，即便是一个音乐天才，也不可能粗通人世间所有的乐器，男子对于音乐的感悟之深，便是娑娜也不得不佩服，但是这也显示出造诣之深的同时，他不可能是一个博学家。

于是便有了第二题，展示他对乐器的博学。

男子沉思良久，手腕上的伤痕隐隐渗出血液来，那深可见骨的北斗七星，竟然并非纹身，而是真的伤痕，永不愈合的伤痕，深可见骨的伤痕。

娑娜看到男子手腕流出鲜血后，却是一惊，整个人顿时觉得不妙起来。

男子真的无法演奏出当世所有乐器，展现自己的博学吗？

既然对方敢于挑战仙器器灵的尊严，自然有着其底牌，而第一轮试探，男子对于音乐的深思和一曲完美的演绎，绝不是泛泛之辈，而此时，随着他伤口中渗出鲜血，娑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男子的气息一变，抬起头来时，那双眼睛中，已经看不出之前苦大仇深的样子，反而带着一丝骄傲，或者说傲慢，高昂的头颅，故作优雅地迈着步子，站在娑娜面前，轻轻将手横在胸前，微微鞠躬，之后起身，一只手虚空中仿佛握着一跟拉弦，一只手却仿佛拖着一个小提琴般，歪着脖子，双手颤动了起来。

虽然没有乐器，但是娑娜却仿佛听到了小提琴稍显低沉和缓慢的音调，充满了哀伤和幽怨，没什么值得惊叹的，但是忽然来到第二章的音乐，却稍微有了气势，出现大胆的动机跳跃，更是表现出一股一往无前之势。

听到这里，若是娑娜听不出对方演奏的曲子，那便是傻子了，这是近代最著名的一首小提琴曲，名叫魔鬼的颤音，乃是传奇作曲家塔蒂尼的名作，这首曲子甚至还有一个传奇的诞生史，而作曲家本人也声称在梦中和魔鬼签订了契约，得到了魔鬼演奏的部分曲子，才做出了令人惊叹的名作。

若是以娑娜对粗通音律的印象，这一曲确实可以称之为合格，因为在进入第三乐章的时候，抒情的旋律仿佛狂欢后的感叹，略带颓废，快慢交错中，即表现出快板的生动活泼，又表现出慢板的庄严雄浑，最夸张的是从双音不断跳跃变换，发展到三音和弦乃至四音和弦。

那种展现出小提琴如泣如诉的酣畅感觉，以及令人惊讶的演奏技法，凭借一把小提琴同时演奏出四音和弦的超级技法，简直就像是魔鬼赐予了塔蒂尼超越当时技巧的钥匙一般，令人惊叹，

便是现在看来，这首曲子也是一首疯狂而无法超越的作品。

前提是这首曲子，真的只是塔蒂尼的灵光一闪，而不是出自那些魔鬼之手。

很快，男子就向娑娜证明了这首曲子的作者，绝非人类，因为第三乐章，人类极限的四音和弦后，男子的演奏继续向前推进，那是光怪陆离的演奏，简直不亚于无声胜有声的那一曲演奏，仿佛讲述演奏者死后灵魂堕入地狱，魔鬼狰狞地狂欢和人类无助的呼喊，地狱的疯狂和人类的哀嚎。

天堂的救赎，魔鬼的咆哮，大地的爆裂与天空的陨落，这首曲子后续的乐章，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够演奏出的，也难怪当年塔蒂尼自称截留下的这段曲子，让他想砸掉自己的乐器，如果他能没有音乐活下去。

一曲终了，世界仿佛经历了黑暗、光明又归于虚无一般，没有乐器的演奏，却恰恰达到了有形之物不能达到的高度，男子的手段，娑娜何尝看不出？

那根本不是在演奏乐器，而是对乐器本身的感悟。

果不其然，很快，男子再次用灵魂之力演奏了摇滚乐，吉他的张力，贝斯那穿透耳膜的电音，架子鼓那带动心跳的共鸣，以及无声的演唱，让人热血沸腾，年轻的躁动和对世界无畏的探索，都在其演奏中酣畅淋漓地体现出来。

之后是腰鼓之类的民族乐器，无论中西方，无论多么偏门的乐器，就是古时用来祭祀的初生乐器，熏，都在对方的灵魂演奏中，令娑娜无法挑出一点瑕疵，男子对于乐器的认知，一如他对音乐本身的认识。

“够了。”娑娜的素手在琴弦上拨弄，音乐代替了她的口舌，面沉如水的她喝止了对方的演奏。

男子却满头大汗地抬起头来，双目中闪烁出一道精光，灼灼目光打在仙器之上，沙哑的声音说道：“还差一首曲子，古琴的曲子。”

娑娜不由得后背一阵阴寒，这绝不是之前碰到的那个男子，他就像换了一个灵魂一般，对于乐器的执着令他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其对古琴的欲望，但是更令娑娜害怕的是，身为器灵，仙器传来的反应已经让她知晓。

仙器竟然在跃跃欲试！

娑娜强行压下仙器本身传递来的感觉，冷哼一声，手指轻轻拨弄，却不再是让人耳聪目明的仙乐，却是带着一丝刀兵之器，锐利无比地冲着男子飞去，乃是音杀之法。

最后一题不必多言，娑娜的表现已经摆明了，若是想得到她，非要打败她才可以。

而且，娑娜身为无名无姓的器灵，叫做娑娜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从某个虚拟的游戏人物的名字中，得到的一丝同病相怜，她若是被人染指，宁可自毁神智，烟消云散，也不会留下来辅佐新主人。

所以这最后一关，竟然是没有受到仙器本身的排斥，而器灵与仙器此时竟然是心意相通，默许了最后武斗这一关考验。

男子展颜一笑，他早已料到对方出题刁难之后，还是绕不过这一关，说到底，号称离尘避世的仙人，不过是住在山上

，离天更近的人罢了，只要是人，就免不了争斗，哪怕自称神仙的，也不过更强大的生命罢了，远远不值得人们敬若神明。

降服仙器，这一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避开，否则仙器的上一任主人，又为何会陨落？

男子躲过娑娜一击后，却是左右眼睛闪现出了不同的光芒，一个深沉睿智，一个高傲执着，这便是男子身体中的两个人格，也是刚刚博学的音乐大师和深沉的人生大师，但是男子身体中是否只有这两个灵魂，却是无人知晓。

而面对娑娜的音杀，一体双魂的男子却是双手一横，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单腿而坐，仿佛身下有了一把椅子一般。

娑娜自然不会手软，事实上她的攻击更像是偷袭一般突然，就是胜了也未免胜之不武，可是她等不了，事关她的生死，她又怎么敢大意。

男子的动作一摆出，她却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妙，因为无形之乐器演奏她已经见过，这一次对方的动作，竟然和她无甚分别，也就是说……

“这最后一首琴曲，就让我们分个高下好了。”男子一边脸在笑，一边脸却认真严肃，顿时这笑的皮笑肉不笑，像是干笑，却又惊悚的让人无法直视。

娑娜心中傲气顿时也被对方挑衅起来，和她比琴吗？若论琴技，她不敢说当世无双，但是至少不会输给凡人，就算眼前男子是上古琴仙转世，又怎么能比得过她？要知道，她本身就是古琴，对于自身的了解，既是对琴律的掌握。

顿时两人开始演奏起来，一时间，原本平和的仙宫结界内，刀兵四起，却根本看不到有形之刃，而空中不时传出刀剑碰撞的声音，甚至还有角力一般，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正所谓无形之刃，最为致命，两人这一番争斗，别说是普通人，便是外面任何一个生物进来，也会被瞬间搅成肉泥，这无形无质的兵刃根本无从发现，也无从躲藏，音乐可以让人心情愉悦，让人充满希望，一样可以让人心灰意懒，万念俱灰。

而两人的境界，竟然是将无形之声，化为了杀人的利刃。

刀兵四起，两人却岿然不动，娑娜是因为根本不具有形体，自然免疫这音波的攻击，男子却是一面严肃认真，一面却骄傲地五指翻飞，若说男子此时的状态，便是沉稳防守之余，骄傲的一面却在不断攀升自己音乐的进攻性，向着娑娜发起一波强过一波的攻击。

娑娜脸色严肃，已然是明白，眼前男子根本不是她能够战胜的，就像仙人最终无法战胜凡人，消灭这些在天地看来只是刍狗的家伙。

凡人的强大，就在于有限的生命内，对于更高境界的向往和追求，以及那份不甘，和永远不会消停的，欲望。

男子对仙器的执念，已经达到了一种实质化的地步，娑娜感觉到，对方在模仿自己的音乐，起初只能防守，可是现在，却已经和她持平，恐怕在这份执念下，用不了多久，那个凡人就会超越她的琴技。

这绝对不容许发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