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性本善

林禽坐在扁舟之上，顺水而流，他拿起了随身从不丢弃的葫芦，慢慢的啜了一小口，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有些恍然。

扶雪若玡在她的身后，用她那双欺霜赛雪的手，亲自抓起了船桨，为他操舟。

若不是官家关于禁船令还没有停止，此时的江面上应该往来着无数只为了生计的渔船，而这些渔船船家们都会将目光投向这对诧异到了极点的组合之上。

没有人相信世间上会有这么优雅而美丽的女人，更并不会相信，世间上会有令如此优雅而美丽的女人甘愿亲自操舟的男人。

“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个东西？”扶雪若玡终于忍不住了，开始问眼前这个男人。

林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答，但是他的回答只是轻轻地摇头。

的确，连林禽自己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扶雪若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那天进入九头相柳之中的是你，而不是魏家的那个小子，或许你今天的选择就不会是这样了。”

林禽忽然间抬起了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沉声回答：“我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融入了我的血脉之中，我知道它需要我？”

扶雪若玡只能轻轻摇头，她其实已经知道了林禽的抉择，或者是曾经那个彷徨无措很多年的观察者，最终的抉择。

他到底还是选择了这颗星球，打算和这颗星球同归于寂。

但是他是否真的明白，自己将面对是一种如何恐怖到了极点的存在。

扶雪若玡虽然不明白曾经那个观察者向自己提起的那颗母星上的人，到底是何等的强大，但是单单从曾经观察者那强悍无比，随手可以毁灭一座星系的能力却让她坚信不疑。而在那颗母星中，任何一个观察者都只是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人。从事“观察者”这份职业的，都是母星中最低级、下贱的人。

她不敢想象，观察者也未曾和她提及，那颗星球的上位者，会有何种令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能力。

尽管就在刚刚，林禽“战胜”了一名观察者，但是那是因为那位观察者的无比大意和林禽的无比幸运。

老鼠终究是老鼠，大象终究还是大象。

十万只老鼠中或许有一只能钻进大象的鼻子里面，但是大象只需要轻轻一脚，便可以踩死无数只老鼠。况且，林禽所在的这颗星球的实力，和已经是已知宇宙中最巅峰的文明。他们之间的差距，远超老鼠和大象。

扶雪若玡幽幽道：“你能够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观察者迟迟未回母星述职，母星必然会有所察觉，到时候这个秘密一样难以守护住。”

“是吗？”林禽神情忧郁地道，“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扶雪若玡微微想了想，道：“如果按照我们这个星球的时间来算的话，应该还有三十年左右……”

“三十年……”林禽沉吟了许久，似乎想起了当年即将飞升的安首蜉说过，三十年后，便是人类的终极大劫，到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将毁灭。

可能因为安首蜉坐观了五百年，所有他能够看到未来的某些东西，只是由于他毕竟未能飞升，所有他见到的未来，藏在了云遮雾绕之中，如同管中窥豹，只能略微知晓一点结果，那就更不论过程了。

可能也正是因为安首蜉看到了些许的未来，才会将他所有的期望全部交给自己，让自己去承担他的一切希望。

林禽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喃喃低语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

“其实办法还是有的……你要你肯去做。”扶雪若玡幽幽地道，“抽走这颗星球的所有灵气，为自己所用，那么拥有了强大的新的能量的你，就算是母星也会对你忌惮三分，你便有了和母星谈判的资格，即便是和母星谈判破裂，你也可以成为星际流浪者，母星即便再强大，茫茫宇宙，也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你，而你拥有了这个宇宙最强大的能量，并且会一直强大，自然会有很多星际流浪者为你马首是瞻，当你有了足够的实力，你也就安全了。”

扶雪若玡看了林禽一眼，道：“曾经你就是这么想的，你还说过，在宇宙中，并不只有母星这一个强大的文明，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林禽笑了笑道：“这句话最近在我们这颗星球上也很流行。”

可惜扶雪若玡不是一个懂得幽默的女人，面对林禽的冷笑话，她丝毫不觉得好笑，反而觉得林禽有些幼稚，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到底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你了。”

“那曾经的我如何？”林禽稍有好奇的问道。

扶雪若玡目光渐渐地投向远方，看着连绵不绝的山脉，从自己的双肩处飞快的向后退去，她低语喃喃地道：“曾经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也是最聪明的人，拥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拿起刀，就是最最勇敢的勇士，放下刀，就是最最聪慧的智者……”

林禽浑身巨震。

扶雪若玡连忙问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这句话，不是母亲无数次在自己的耳边提过的吗？那是自己儿时候父亲的模样——尽管到现在为止，他依然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就是那个曾经一手造就了村庄屠血之夜的恶魔荣奎。

为什么这句话，会从扶雪若玡的嘴里面说了出来？

林禽轻轻地摇头道：“没什么？”

扶雪若玡轻声道：“如果你愿意这么做的话，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知道世界的尽头。”

“那……他们怎么办？”林禽冷冷道。

“他们？”扶雪若玡哼了一声，指着岸上说道：“你嘴里面的他们，是不是就是那群什么都不懂，看见一只飞船就要顶礼膜拜，认为是神仙的那群蝼蚁？”

林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扶雪若玡道：“你和他们不同，他们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甚至再真正的观察者眼中，他们连蝼蚁都算不上，只是一群低阶到了令人发指的碳基生命罢了，他们的生命根本一点都不值钱，他们的生死也不应该是观察者去考虑的问题。他们……”

“可是我生在这里！”林禽粗暴的打断了扶雪若玡的话，“他们是我的族人。”

“你知道一旦母星知道了你的背叛，你的下场会是怎么样吗？”扶雪若玡盯着林禽，恨恨地道。

“那迎接你的只是永恒的空虚和恐怖，那比杀你一万次，还要恐怖的活着。在一颗没有生命的死星中，等着你的是永无休止的绝望，你确定你的选择会是这样吗？”

林禽低声道：“我还有三十年的时间。”

扶雪若玡轻轻地摇头道：“难道这群蝼蚁的愚蠢也传染到你了吗？我知道现在的你可能还并没有完全的苏醒，我会竭尽全力替你找回那三块三生石，这样，你就可以成为曾经的观察者了，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我不会后悔。”林禽截断扶雪若玡的话，“我知道，人类愚蠢，贪婪，残暴，甚至不可理喻。但是这仅仅只是一部分，更多人他们只是想活着，仅此而已。”

扶雪若玡冷哼一声道：“没有能力的‘活’，就是原罪。”

林禽终于起身，朗声道：“我相信人性本善，虽然它时常待我不公，我相信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活下去的方式，在贫寒中不觉其苦，于富贵中更觉其甜，生息繁衍，岁月静好，不管是蝼蚁，还是野兽，都应该有活下去的权利，我生于斯，自将死于斯，我因它而生，也自该为它而死。“

扶雪若玡道：“这就是你在人间悟出道理。”

林禽点了点头，沉声道：“是。”

“你想过退路了吗？”

“想过，”林禽冷冷道，“没有退路。”

扶雪若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林禽坐了下来，再次喝了一口酒，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人。

阿姆、朱桑、阿公、柳梦蝉、周继斋、王素清、费佐丁、邢昊天、刘海蟾、翟潇雨、慕容倩雪、魏天宝、令合欢、张衍宗、安首蜉、苏念北……

同样也想起了姆赤、禹歌寒、李鑫、猜王、周常、费万劫、费万年、玄真、张馨月、长空、郭若虚……

一张张脸孔，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闪过……

哦。该去一趟龙虎山了，给那个女人报个平安，自己曾经答应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