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互为师徒

这个叫做纪天的小男孩说的没错，这一年来，林禽都在观天，观地，观世界。

前半年，林禽在用眼去看，他超然于世外，以俯视的目光，打量着市井中的林林总总，嬉笑怒骂。而苏念北来了之后，他开始站起来，融入到了市井之中，依然在用眼睛在看，但是这一次用眼看到的一切，已经不再是上一次用眼看到的一切。

市井百态，皆在这三尺见方的货架之上，只是俗人痴迷，无法看透这一点，反而是一个不谙世事，心底无邪的小男孩看出来其中的玄奥。

一草一木，一人一景，皆为道，皆可入道。

若是上半年，林禽悟的是痴道，那下半年开始，林禽悟的便是舍道。

王素清的死，改变了林禽的心，也改变了林禽的道，他开始从自身封闭的修行，慢慢地开始转向世界，开始向世界上的万物寻求道的真谛。

他在寻找道门的引路人。

苏念北算一个，而这个小男孩也算一个，甚至这整条街上的每一个人，每一只蚂蚁，都算林禽的道门引路人。

而同时，林禽也算是所有人的道门引路人，苏念北让林禽从痴迷中醒了过来，而林禽也让苏念北在道法修为上突破了数十年未曾突破的故步自封，走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同样，对于这个小男孩来说，林禽淡淡的一句话，也将改变他的整个人生。

当林禽把这个要求告诉纪天的父母之后，他们稍微商量了一下，便爽快的同意了，因为他们也知道，如果纪天跟着自己，只会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但是在林禽身边就不同了，至少纪天的命运可能会有改变。

于是，在最这冷僻的店铺中，忽然间又多了一个伙计，小小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和林禽一样，待人接物彬彬有礼，都很受当地人的喜欢，每天林禽起床之后，他会比林禽起的更早开门，然后将货架上每一个注定没有办法出售的小泥人擦拭一新，等待着客人的光临。

而林禽依然在饮酒，从早到晚，看着街上第一个人出门到最后一个人关门。

货架上的泥偶还在渐渐变多，如今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上万个。

客人很少，不代表没有客人，偶然也会一天遇到几个无聊的人过来对这些粗制滥造的小泥人表示出兴趣，但是问了价格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而今天，一个客人从早上到中午，却一直在看，没有询价，也没有人主动过来推介。

林禽在门外怡然自得地喝酒，纪天则把弄着泥人入迷，这对奇怪的商人组合却并没有硬气客人的丝毫意外。

他看着这些泥偶，已经很久很久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东西怎么卖？”

“十个大洋一个。”沉迷于小泥人之中的纪天开口了，当然他只是在随意应付，谁人会花这么高的价格来买，在外人看来，林禽把价格定得这么高已经是属于神经病级别的了，那如果有人真的肯买，那不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了？

“不贵。”那人慢慢地开口，道，“我全要了。”

纪天忍不住站起身来，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人，重复道：“我说的是十个大洋一个。”

“我知道，我全买了。”中年男人沉声道。

纪天笑了笑，他知道这个人是来找店铺麻烦或者是纯粹无聊来消遣自己的，索性难得搭话，把他撂倒一边。

男人打开包袱，从包袱中将一根金条放在了货架上，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十根金灿灿的金条依次摆在纪天的眼前，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这是定金。”男人笑着道，“明天我会把所有的钱凑齐，但是你们要保证这里面的泥人一个都不能少。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说完，那个男人便走了出去，临走之前看了林禽一眼，林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家中，将这十根金条用包裹卷起，扔到了墙角里面。

“师父，你真的要卖吗？”纪天有些紧张的问道。

“他买不起。”林禽淡淡的道，“关门。”

“嗯？”纪天愣了一下，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开始关闭铺面，于是这个街上最奇葩的店铺——从来没有卖出过一件东西，但是却风雨无阻从来没有关门歇业的泥人店，破天荒的第一次关门了。

“修道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你决定了吗？”林禽看着纪天一脸认真的问道，常年在挂在他嘴边的笑容也消失了。

纪天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师父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高手。”

这一点，以林禽的今日道法修为来说，纪天说的没错，其实很早，林禽就看出来纪天的天赋远在自己之上，甚至连扶雨若玡穷尽数年寻找的道痴唐勋可能根骨都未必强于纪天，这样的人，若是被道门中的高手发现，那是要穷尽千方百计也要收归于门下的，纪天遇到了林禽，是纪天的幸运，同样也是林禽的幸运。

这个世界上，无论任何事上都有庸人和天才之分。纪天光凭这些泥人的姿态就推测出林禽的道法修为很高，这叫根骨，属于天纵奇才的根骨。

林禽随意从货架上挑了十个泥人放在地上，对着纪天道：“这十个泥人，你先学着，给你三天的时间。”

纪天来到了林禽铺面上已经有半个月了，对于这货架上的泥人早就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但是林禽随意挑出来的十个泥人，经过林禽的看似随意的摆放，居然好像成了一套成型的功法。

纪天看着，眼睛不由得亮了。

林禽也感到了欣慰，天才就是这样的好处，你无需从最基本的入门武学开始古板教起，而是因材施教，让他迅速领悟和吸收。

说实在的，林禽对于自己的道法，依然只能自成一派，根本无从教起，他尝试着胡乱教，纪天也胆大胡乱学，至于以后纪天的修为到底会怎样，林禽心中也没有底。

看未来纪天的造化吧。

纪天看着这数十个泥人，开始下意识地跟着动了，而林禽只需要三五句再旁加以辅佐，纪天便便能够极快的速度融会贯通，林禽见没有自己什么事情，就开始在另外一间房中继续喝酒。

第二天，正在天井处打坐练功的林禽，惊奇地发现，纪天也跟着过来，开始坐在林禽的身边像模像样的打坐，林禽笑了笑，将自己这些年打坐吐纳练功的心决毫无保留的全部传授给了纪天，任他自己领悟。

快至午时，昨晚那个交了定金的汉子如期而至，还带了一个从来未有在小镇上露面的陌生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