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物非人非

没过多久，又是一行人进去，然后汗流浃背的出来，如此来来往往，不觉天色已经黑了，林禽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一天，但是屋中惨烈情况却超乎寻常。

一些人得到了赦免，欢天喜地的出来，一些人得到了奖励，更是眉开眼笑，而另外一些人没有那么幸运了，进去了林禽就再也没有见到出来。

而还在门外等待的弟子，也是人人惴惴不安，甚至都没有人去看林禽一眼，更不会有人有心思去盘问林禽做什么了。

终于，惊心动魄的一天过去了，翟潇雨从屋中走了出来，看见了林禽，颔首道：“跟我走走。”

林禽自然跟上。他知道翟潇雨要带自己做什么。

翟潇雨向着外面一条泥泞的小路走去，前几天刚下过雨，这条根本没有人休整过的路走起来自然是难行，翟潇雨脚面都湿透了，沾了不少淤泥。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天色终于尽墨。翟潇雨忽然回头道：“你有什么打算。”

“报仇。”林禽不假思索地道，“该去找那个人了。”

“荣奎？”翟潇雨忽然笑了，道，“他最近的日子可不太好过，中原大战中吃了好几次败仗，现在地盘更是缩得只有一个县城了，许多跟着他的人都已经走了，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个能打的了，叫什么来着……”翟潇雨想了想道，“记起来了。好像是叫从烨。不过好像荣奎不怎么信任他。”

“那就更好了。”林禽冷笑一声道，“这叫善恶有报，希望他这条命能够留得久一点，等我来取。”

“杀了荣奎呢？”翟潇雨又问道，“你打算干嘛？”

“我会将那次进入寨子中作恶的人一个一个都找出来，然后让他们每一个人替我的族人们偿命。”林禽咬牙切齿地道，一想起这彻骨的仇恨，林禽的眼中就会冒出火焰一般。

“然后呢？”翟潇雨再次笑着问道。

林禽愣了一下，想了想道：“然后……然后……我还没想好，我现在只想先复仇。”

“复仇。”翟潇雨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一种活法。但是绝不会是一种让人感到痛快的活法。这点我最明白了。杀了他又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我不过是不想让婉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那么快而已。”

林禽自然明白翟潇雨口中的‘他’是谁。问了一句道：“为什么你会直呼你母亲的闺名？”

翟潇雨沉默了下，林禽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尊主若是不想回答就算了，我只是忽然好奇了一下而已。”

“我没有见过她。”翟潇雨声音低沉地道，“我一出生她就已经离开了。我是令合欢抚养长大的，令合欢一直称呼她为婉儿，所以我也就叫她婉儿了。”

“什么！”林禽不由得大声叫了起来，道，“令合欢抚养你长大。”

翟潇雨笑了笑，道：“很奇怪吗？不然我怎么知道令合欢杀了婉儿。”

“这——也是他告诉你的？”林禽一头雾水地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翟潇雨慢慢的耸了耸肩膀，道，“总之你记住，令合欢是一个变态，他跟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好了，不说这些东西了，没意思，聊聊你吧。那个女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哦，错了，好像是哪两个女孩子？”

林禽稍稍迟疑了下，看着远处，仿佛在树林中偶然飞过了一只乌鸦，又似乎没有。

“我和佩瑶是有婚约的。”

“这个我知道了，但是你打算真的娶她吗？你爱她吗？”

“爱？”林禽忽然间想起了很多人，特别是朱桑和扶雨若玡的脸浮现得特别明显，没有底气地道：“爱。”

“你撒谎。”翟潇雨摇头道，“其实也很正常，人总是在患难之中更容易信任彼此，就像过去的你和她，因为同时要对付一个强大的敌人，所以才会走得更近。但是当这个强大的敌人消失了之后，想再走下去，就会发现其实彼此不合适，再说了，她之所以将红手绢扔给你，并非是因为她真心喜欢你，而是再向某个人示威吧？”

“你怎么知道的？”林禽愕然道。

翟潇雨漂亮的嘴角浮现一起微笑，道：“这些事情你觉得张馨月会没跟我说过吗？”

“所以，你是真心的信任她了？”

“信任？”翟潇雨摇头道，“我谁都不信。现在我一只手已经废了，莫说捏决，就是拿剑都拿不稳了，更不敢信任何人了。”

林禽眉头一挑，道：“这么重要的秘密，你为什么告诉我？就不怕我出卖你？”

翟潇雨忽然转头，对着林禽嘟嘴道：“我骗你的啦。”

林禽心中一凛，翟潇雨这种中年熟妇，偶然间露出来的小女儿姿态，比那些年轻少女更加具有杀伤力，若是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把握不住心猿意马，林禽不知道翟潇雨是偶然为之，还是故意在对自己施展媚术。和这个女人相处，果然是时时提防，一个不小心就会中了她的道儿，万劫不复。

忽然间翟潇雨停下来脚步，道：“到了。”

林禽停下脚步，看着前面，一座孤零零的坟茔就在前面，左右均无任何东西，连一个作伴的孤魂野鬼都没有，林禽心中不由得一酸，身不由己地走了上去，蹲下身子，去抚摸身下的一块墓碑。

碑上无字。

身后翟潇雨幽幽地道：“我原本想着替她报仇之后，把你的头颅提过来献给她。然后再为她立碑，但是现在看来。”

林禽没有说话，轻轻地用手抚摸着这块无字碑。

停了一天的雨，淅淅沥沥地又开始落下来。

翟潇雨一指前面不远处一方草庐道：“我在那里等你。”

林禽没有答话，静静地蹲在墓前。

眼前在这墓中长眠的，是林禽出道后杀的第一个人，也是林禽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人。

柳梦蝉说过，要带自己远走高飞，若是当时是那样的话，现在这里也许就是他们结庐隐居之地吧，那间草庐中的油灯或许现在就会亮起来了吧？也许，现在就会有笑声从里面飘出来。

哪会像现在这般，物非人非。

林禽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独自蹲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但是似乎又被一些人一些事填的满满的。

翟潇雨问自己的问题，现在已经有了答案。以后，等报了仇以后，自己会一个人再来这里，就住在那间草庐里面，永远守着这墓中的人，用自己的一生来向她忏悔，用自己的一生来为自己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