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幺爷连声说：“就是就是，为了这读书的事，我不知道挨了我老子多少打。有一回打得凶了，我半夜三更地偷跑到憬悟寺里去了。我跟老和尚说，我干脆跟他当和尚算了。老和尚见我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心疼我，把我送回家，关着门在屋子里好生教训了我老子一回，我老子这才算饶过我。那阵子，不晓得咋回事？其他啥事情我都是一踩九头翘，就是书读不进去。我就是愿意当放牛娃也不愿意读那个‘望天书’。子曰诗云的，又不晓得啥意思。问先生，还挨先生的板子，先生说，先念通了再说。意思都不晓得，咋念得通？哪个都会念得鬼火冒的。”

张幺爷的话逗得佘诗韵咯咯咯地笑。

张幺爷又说：“这些东西都是封建礼教的残渣余孽，孔老二留下的祸根，现在都是被批臭的东西了，咋还让这些小娃娃念？怕中毒哦！”

佘诗韵却说：“不念才要中毒。”

佘诗韵的话把张幺爷给整迷糊了……

张幺爷他们终于走到了甬道的尽头，却被一道厚重的石门挡住了去路。石门上有一幅神奇的图案，图案上一个小丑模样的家伙，一个胳肢窝里抱着一个小鼓，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敲鼓的棍子，那样子好像是边敲着胳肢窝里的小鼓边曲着腿跳舞，一副笑脸顽皮生动。

张幺爷看着石门上雕刻出的小鼓的图案，“咦”了一声，说：“这幅图咋晃眼看去那么熟悉呢？我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佘诗韵瞟了一眼张幺爷，说：“真的吗？”

张幺爷挠挠后脑勺，说：“真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佘诗韵说：“你再想想。”

张幺爷皱起眉毛使劲想了起来，突然一拍大腿说道：“对了，这幅图跟那个蛮子洞里搬出来的泥娃娃是一个样子的。是春明几个小娃娃从蛮子洞里搬出来的。小娃娃们用搬出来的几个泥娃娃做道具在院子里边摆‘姑姑筵’，我看见了。当时还跟他们打了招呼，说蛮子洞里的东西沾有邪气，让他们没事少进去搬里面的东西出来，怕晚上做噩梦。几个小娃娃还真被我的话哄住了，当着我的面就把搬出来的泥娃娃砸了个稀粑烂。扔水沟里了。”

佘诗韵听了张幺爷的话，皱了下眉头，说：“干爹，你可真会糟践东西。”

张幺爷一愣，说：“这咋叫糟践东西？那蛮子洞里的东西真的是沾有邪气的。村子里的人哪个不晓得蛮子洞里有东西？石头做的锅碗瓢盆都有，还有石灶台，石床，石棺材。可是村子里的人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动里面的东西。只有疯子张子坤狗日的贼胆子特别大，敢一个人半夜三更地跑到蛮子洞里睡瞌睡。不过他是中了邪的人，邪气的东西兴许都怕他。就是平常我们碰上他都要让他三分。”

佘诗韵却说：“干爹，你说的那种蛮子洞你们那儿多吗？”

张幺爷说：“也不是太多，我晓得的也就有十来个，不过有七八个里面都没有这些东西了。也不知道是啥年辰被挖出来的。我说的有东西的都是才挖出来不久的。”

“有人在挖那些洞了？”

“没有，是采草药的人无意中挖出来的。”

佘诗韵哦了一声。

张幺爷接着说：“不过我听老一辈的人讲，整个卧牛山里蛮子洞多得很。我就有一件事情搞不明白，你说这蛮子洞里原先是住人的吧？咋又会有石棺材搁在里头。你说是埋人的吧？咋又会有锅碗瓢盆那些过日子的家什？未必死人跟活人就住在一起？那得多吓人啊？真是有点搞不明白。”

佘诗韵说：“干爹，这些事情你是不会闹明白的。那是我们原来的家。”

“谁的家？我们的家？”张幺爷对佘诗韵冷不丁地说出的话好生奇怪。

佘诗韵似乎感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说：“哦，我不是说你们的家，我是说我们的家。”

张幺爷说：“还不是我们的家吗？你跟我不就是我们吗？”

佘诗韵被张幺爷搞得有点语无伦次了，说：“好了，干爹，我们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还是赶紧出去吧。”

石门外面童稚的读书声越加清脆悦耳了。

石门上有一个兽面拉环铜制扑首，佘诗韵拉动了扑首，石门发出一阵浑沉的轰隆之声，就像有一台古老的机器从甬道里碾压了过来。石门的底部慢慢地升了起来。一个宽敞明亮的天然大厅出现在张幺爷的眼前。

这是一个宽敞巨大的山洞，朝外的洞口非常宽，有一百多米的宽度，洞顶也很高，足足有将近二十米，呈喇叭壮地朝外敞着，使得整个山洞里的光线非常充足。整个山洞足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山洞里天然地分出了三级台地。一边的第三级台地上居然修建有供人居住的房舍，而最下边的台地上，四个年级尚幼的小孩端端正正地坐着读书。

在四个小孩子的面前，一个穿着粗布长衫带着金丝眼镜的先生模样的人，手里拿一本线装书，正躺在一张藤条编的逍遥椅上，闭着眼睛优哉游哉地摇晃着，摇头晃脑地听着这几个孩子大声朗读“望天书。”

看到这样的情形，张幺爷顿时眼睛都瞪直了，吃惊地说：“我们这究竟是在哪儿啊？咋就像回到我小时候的情形里去了？”

佘诗韵说：“干爹，你小时候也是在山洞里读的书吗？”

“不是，我是说那个教书的先生，还有这些读‘望天书’的小孩子。”张幺爷说。

佘诗韵这时有几分骄傲地说：“你可别小看了这些小孩子，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以后他们可都是会有大用场的。”

张幺爷说：“大用场？什么大用场啊？一个个天天读这‘望天书’，别教成迂夫子一样了。”

佘诗韵说：“干爹，你一辈子耕地种田，有好多事情是不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