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底，校方办了个平安夜活动。

一楼大厅里摆了棵圣诞树，每个人往树下放一个礼物，再取走一个礼物。

不知道自己的礼物会被谁拿到，也不知道自己会拿到谁的礼物，全看缘分。

那天盛川请假没来学校，而是和父母飞去了欧洲，和远在英格兰的祖父母过节。

盛川裹着薄羊毛毯捧着咖啡，听着身边刀叉碰撞的清响，望着火光熊熊的壁炉，节日气氛热闹暖和，他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池迟那天在学校，但也没有参加校活动，而是照常地上课，放学，回家。

让他意外的是宋琳芸居然在家。

宋琳芸洗了一颗苹果放在餐桌上，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神情认真，额角沁汗，样子看起来还是很漂亮。

开饭的时候门铃响了响，池迟过去开门，门外是陈今今。

陈今今手里拿着一个精装的苹果派，池迟以为她是带给自己的，毕竟陈今今经常给他带零食。

不过这次竟然不是。

陈今今拿着苹果派去厨房找宋琳芸，宋琳芸刚解下围裙，拿着苹果派和陈今今一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眉弯带着笑意的。

池迟眯了眯眼，这才发现苹果派的盒子上印着玫瑰的花纹。

陈今今挑礼物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刚刚她把手背在身后，走进厨房，先是蒙上宋琳芸的眼，问：“猜我带了什么礼物？”

宋琳芸：“苹果？”

陈今今放下手，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呈现在宋琳芸眼前，是一盒小巧的苹果派。

陈今今却说：“错了，是玫瑰。”

盒子底托侧面印了一圈的玫瑰花，宋琳芸拿起盒子，露出陈今今的掌心，又是一朵玫瑰刺青。

三个人围在桌边吃了一顿晚饭，陈今今和宋琳芸喝酒喝了个半醉，最后竟然赖在他们家里不走了。

池迟只好把她们扶到房间里休息，收拾了饭桌上的残局，去厨房煮醒酒汤。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了。

锅里汤水咕噜噜的冒着热气，飘到空气里冷凝成大团大团的白雾，窗内一片白蒙蒙的，窗外也一片白蒙蒙的。

窗棂上积起了一些雪，这是今年第一场的雪，是初雪。

池迟搓着手呵气，天竟然冷得这么快，好像昨天还是九月的夏天，转眼竟就下雪了。

池迟推开窗子，向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竟然看到了盛川。

盛川站在他家楼下，也正抬头看他。

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一身长款的黑色羽绒服，肩头两片衣料被雪浸得颜色微深，发顶的黑发都湿了。

池迟本来想问“你来干什么”，出口却说成了一句轻飘飘的：“下雪了。”

不知道是一句叹，还是想提醒盛川天冷了。

盛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弯腰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在雪地上边走边划，最后写了五个字。

他写的是“平安夜快乐”。

池迟合上窗子，不再看了。

汤已经沸了，他盛了两碗，端给宋琳芸和陈今今，扶着她们喝了醒酒汤。

宋琳芸一直喃喃地说着醉话，陈今今也说醉话，不过陈今今只是一声声地喊着“芸姐”，喊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陈今今低低哭着抬起手，好像要在空气里抓住什么似的。

池迟犹豫片刻，牵起宋琳芸的手放到了她手里。

陈今今果然安静了，梦里也不再哭了。

池迟叠起碗，拿到厨房洗，放回了橱柜。

神使鬼差地，他居然又伸手打开了窗户。

往外看，楼下空空的，没有人了，连雪地上的字也被新落的雪覆盖不见了。

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池迟踩着双毛绒绒的拖鞋，有些疲倦地回了卧室。

摁亮手机看时间，11:30pm。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池迟的视线顿了顿，目光忽然移到了新收到的消息上。

[盛川]：礼物放在你家门口了。

[盛川]：两千分之一的概率，我不想赌你能不能拿到我的礼物，所以亲自给你，不准奉还。

池迟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玄关，咔哒开门，弯腰从门口拿起一只礼物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枚游戏币、两张电影残票、一副卷起来的耳机。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一个迷你吃币机，池迟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拈起一枚游戏币塞进去，吃币机就发出一阵“嗞嗞”声，慢慢吐出了一张纸条。

池迟拿起纸条看，上面写：迟迟，看窗外。

池迟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天际，若要将黑夜割裂。

那一刻，无数烟火升空盛开，火树银花，星落如雨，照亮了半片夜空。

“嘭嘭！嘭嘭嘭！嘭！”

光亮照得池迟的脸明明黯黯，漆黑的眼睛也被映入了一汪暖光。

这场烟火持续了十多分钟，旧公寓一时开窗声阵阵，无数邻居都探出头来，想要一看究竟。

不一会儿警笛声由远及近，不知道是谁举报扰民的，但小孩们仍兴奋地呼朋唤友，妇女们仍笑吟吟地站在窗前闲聊，楼上楼下一通乱腾腾的热闹。

池迟好像也被这种热闹的氛围感染了，他突然很想知道盛川现在在哪，是否还像曾经那样注目着他。

他有点想念盛川。

多余的光辉落尽后，只剩下转瞬即逝的点点星火，是一道英文：five me。

原谅我。

盛川连夜从欧洲飞回国，就为了说一声平安夜快乐，送一份礼物，给他一场道歉烟火。

池迟摁亮手机屏，又看着手机屏渐渐暗了。

池迟觉得那副耳机有些眼熟，耳机线卷在一支银白色的iPod上。

他拿起来想听听里面有什么歌，第一首是首调子低柔的法语歌，是那天他们从海边回来的公交上听的，听了一路到家。

不知想到了什么，或许是电玩城、电影院和海边，或许是那个写着1的纸飞机、逆着光的那声“陪你”，又或许是宋琳芸安静的睡颜。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宁静，像下过雪的清新空气。

最后他打开手机，想了又想，指尖在屏幕上几次摩挲，终于把聊天头像换成了一张表情包，简笔画的台阶，配字：下不下？

　　池迟：给你台阶了，下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