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住了手。√

木夙奋力一拉，何若奈冲破了黑泥沼泽，撞入他的怀中。

她睁开眼睛，仰起脸，看到木夙熟悉的脸孔。

“没事吧？”

来自木夙关切的询问。

死里逃生，被英雄所救，本应该感到喜悦才对。但何若奈此刻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脑袋靠着木夙的下巴，双手死死抓住木夙的双肩，低着头抽泣着，大滴泪球从她脸上滴落。

“对不起。”

她颤抖的哭腔几乎失去本音。

“对不起。”

木夙还是第一次听何若奈如此懊悔的道歉。

稍愣了神，他将另一手拎着的、还在沉睡中的绿蔷薇抛给一旁的红雪枝抱住，自己空出手来拍了拍何若奈的后背，安慰着。

“哟西哟西，道歉个啥子，我出来混了那么多年，有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天大的事都不过如此罢了。”

“对不起......”

何若奈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埋头抽泣着，又再抓紧了木夙的肩膀，那抓痕看着就生痛。

直到她睁开了眼，朦胧的泪目往下看到了小木夙没穿衣服。哭声骤然停止了片刻，何若奈紧抓木夙肩膀的手力度变弱了，她稍微推开了一点木夙，拉开彼此的距离，痛苦地抽泣着。

木夙一脸哭丧地凑近何若奈，“你这样的反应让我有点难过。”

一旁的红雪枝忧心地抱着熟睡中的绿蔷薇，急切地向木夙说道：“这里的冥潮太强烈了，既然已经救到人，赶紧离开吧。”

“还有点事。”

这么说着的同时，木夙抱住何若奈，擅自飞到大约七八丈远的地方，在一个断开的巨大机关臂前停下。

“你还要干什么？”

红雪枝气急地跟了上来。

而木夙目视浮满机关零件的泥沼上，那一颗破损的脑袋。脑袋的眼睛还能转动，与木夙对视着。

凝视了片刻，“不知道你现在听不听得见，我只是来跟你说两句，”木夙敛容屏气，“‘夜神教的遗志，就交由我继承吧。将来，它一定会成为名誉天下的正派！’”

何若奈和红雪枝都意外地望着木夙。

没有一点虚假，木夙放出这番誓言时的坦荡，甚至令红雪枝动摇了，在那一刹那间觉得恶名昭彰的夜神教真的会成为正派。

陆悠的脑袋不言语，破损的脸上扬起了嘴角，夹带着解脱的苦笑，闭上眼睛默默地沉入黑泥之中。

相信这份信念一定传达到了。

与此同时。

大空洞底的黑泥沼泽开始汹涌地翻腾，就像活了一样。

从最中央的地方开始下陷，出现了一个漏斗形的圆洞，邻近的黑泥都往那个黑洞流下去。漏斗洞越来越大，原本因为冥潮喷发而升起的黑泥，都纷纷从那黑洞回落深不见底的冥府大空洞地底下。连同阴魂和阴气也被黑洞吸了进去，掀起的灵气气流使得停留在大空洞内的木夙和红雪枝也有被吸走的危险。

“不管你了！”

红雪枝怒声向木夙喊了一句，率先抱着绿蔷薇冲上高空，逃离了大空洞。

木夙抱着何若奈，最后望了下方的泥海一眼。望着黑泥沼泽中出现的一个只有半身的黑泥人，形态如同女子的黑泥人。那泥人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见，更没有说话。但木夙却对她微微颌首，眉梢流露出一丝温柔。

当黑泥人默默潜回泥海后，木夙也收拾心情。

他“喝”了一声，抱着何若奈冲向上空，逃出了冥府大空洞。

待落到大空洞外的地表上，木夙将何若奈放下。何若奈失血过多，又受到冥潮阴气侵蚀，尽管侵蚀身体的阴气大都被童瑶吸走，但仍然很虚弱。木夙刚把她放下她就要倒地，赶紧又扶住。

“瞧你脸色苍白得，像一天来了十次姨妈似的，等过几天我请你吃毛血旺补一补。”

面对木夙的调侃，何若奈一直难受地低着头，昏昏欲倒的，已经无心理睬。

木夙和红雪枝看周遭浓厚的阴气都被吸入下方的大空洞，强大的气流吹得地表连石头都在滚动，从悬崖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红雪枝问。

“算是潮退吧，只局限这里而已，但至少冥潮目前是不会喷出了。”

红雪枝迟疑地问：“是童瑶的力量？”

“是啊，经历了第一次献祭和十年前的大空洞之战，她的意志仍然很强大，超越了以往历代夜姬，大概连陆悠那家伙也意料不到吧。多亏了她再次镇压冥潮，不然的话我得考虑把你手上那个丫头献祭出去，来镇压冥潮了。”

木夙和何若奈都瞄了眼熟睡中的绿蔷薇，红雪枝立刻警惕地抱着绿蔷薇侧过身，后退了一步。

“开玩笑的。”木夙轻描淡述地说红雪枝稍放心些。

“可恶的魔头，竟敢戏弄我！”

“也不算是戏弄......”

若童瑶的力量不足以重新镇压冥潮，那是否应该献祭绿蔷薇，以阻止冥潮侵蚀更多的人？

到了出现这种抉择的时候，恐怕就是陆悠所讲的，“终有一天会面临爱与正义只能选择其一的时候。当选择了爱抛弃了正义，又或者选择了正义抛弃了爱，始终会与正义背道而驰......”

伴随不断下沉的黑泥，大空洞地表的阴气大都被吸走。

但强烈的气流不息，忽然有一丝丝流水从后方凭空出现，如丝线般随气流飘动，流入大空洞内。

清澈的流水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从他们的身边流过，二人施使辟水咒，并且努力站稳以避免被水流冲走。而后不久，无数的水流形成了大浪，从后方涌袭一冲而来，全涌向冥府大空洞之下。

众人相互搀扶，恍惚之间，大浪已变成只浸没膝盖的浅水。

不及理清变化，只见面前是一个平静的湖面，浮漂着无数具尸体。众人猛然回头一看，湖岸上堆满的尸体，不必细数也知道有数千上万具。城中高楼矮房，火光冲天，映照得夜幕通红。而冥潮阴气还仍然在城中徘徊，形如迷雾，侵蚀着城中还存活着的人。

一眨眼间，众人就从隐世回到了现世，回到正在遭受大灾难的月上府。

目视此惨无人道的场景，何若奈神情剧变，张着嘴巴就要叫出来。被木夙轻轻敲了一下脑袋，立刻就昏睡过去。

根据种种迹象和白桔的讲述，木夙能猜出个大概。

是何若奈把绿蔷薇从神剑长城加护的“保护房”带出来，帮助陆悠闯进了冥府大空洞。不清楚何若奈帮助陆悠的原因，但看她的反应显然不是自愿的，可能是被骗了还是其他原因。但就目前情况来讲，这不是关键的问题。

“好好睡一觉吧。”

木夙担忧地望着晕迷过去的何若奈，抱起她，维持辟水咒，和红雪枝一同涉水走去岸边。

因木夙和魔剑夜幕的召而聚焦在永夜湖的上万夜人，在夜幕停止发出紫光后，又变回一具死尸，在永夜湖东面堆成了尸山尸海。

入眼都是堆叠的尸体和火光，即使是见过不少血腥场面的红雪枝也受不了这种惨状。既是恐怖也是震撼，在永夜湖涉水而行的过程，就像泡在血海中，与无数尸体擦边而过。红雪枝眼望四周，大脑一片空白。想呕吐，但努力憋着，屏蔽了呼吸。

所幸有木夙走在前面作引导，见他神态平静不为所动，红雪枝也得以镇定许些。

待上了岸，二人在尸山中找了一片没有尸体堆叠的草地，将何若奈和绿蔷薇放下。

木夙打了个响指，那站立于岸防堤上的黑泥木夙顷刻融解，化作影子闪了回来，与木夙脚下的影子重新融为一体。而紫光熄灭了的魔剑夜幕，飞到了木夙身边，插在地面。

但月上府还在受冥潮和大火的肆虐。

红雪枝疲惫地坐在绿蔷薇和何若奈身边，迷茫地望着木夙站立的背影，想问，却始终没有问出来。

历战至此，两人都灵气见底，疲惫不堪。

木夙开口道：“很遗憾，无法拯救人，但我们已经尽力了。你本来就道行尚浅，灵力薄弱。我也因为经历多天轮番作战，各方面都到了极限。正道同盟围剿我十年都没把我铲除掉，但现在是唯一一次的机会。”

红雪枝如被点醒了般，重新扬起斗志，拄着焚魔剑站了起来。

双手握着剑，对着木夙的后背。

咬着牙关，汗滴流下，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良久，握剑的双手垂下。

木夙背朝着红雪枝，“为什么不劈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不可思议，连红雪枝自己也觉得荒唐，连握剑的手也在颤抖。

她是来讨伐夜神教教主的，现在救出了绿蔷薇，没必要再跟他合作，可如今竟然要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难道是觉得眼前这个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邪恶？

还是他营救何若奈和绿蔷薇的举动，使得自己对他改观了？

又或者是，当木夙坦荡地喊出要让夜神教成为名誉天下的正派时，不知不觉间相信了他？

不对，不仅仅是这样。还有更深的，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种奇异的感觉，无法以常理解释的直觉。

“哼哼。”

木夙忽然笑了，他转过身面对着红雪枝，摆出一副轻蔑的神态。

“了不起，竟然被你发现了。”

“诶？”

“你迟迟不动手，是发现我的灵气还没有耗尽，一直在等你出手暴露破绽的瞬间将你反杀吧？哼，差一点，我就可以解决掉你这个麻烦了。”木夙惋惜地叹气。

“......原来如此！”

红雪枝恨得咬牙，她再次架起剑势，冲木夙喊：“卑鄙小人！若非直觉告诉我不要动手，险些就中了你的奸计，被你所害！”

“我们是敌人，在救出了这两个丫头之后，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当然要尽快除掉。”

“可恶！”

果然不能对夜神教的人怀有善心。

木夙一脸邪恶的握住插在旁边的魔剑夜幕，眼看就要向红雪枝剑刃相向。

红雪枝也做好了迎战的姿态，但仅剩的灵力已不足以施展火相基爆发性的力量，自知难以抵御木夙的进攻，心里已经有赌上性命与其同归于尽的打算。

“哎呀~哎呀~”

连焚魔也发出苦愁的怪吟。

然就在这里......

“嘿嘿！有趣！有趣！”凭空地，出现了一个老头的声音，“若老夫不现身，看你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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