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会考的成绩单终于下来了，全班都顺利通过了考试，这意味着从现在起大家就只有一个最终任务——高考。

课后的卷子像雪花一样到处飘散，黎海宁每天都奔赴在去教师办公室领试卷的路上。

吴静姝撑着下巴看着黎海宁发卷子，“他发试卷的姿势怎么跟面馆削刀削面的师傅一模一样？”

丁澄起初还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出来了，“我们是文科生啊......想不出阳春白雪的描述也不用这么通俗易懂吧！你不是艺术生吗怎么三句话离不开吃！”

吴静姝捂着耳朵躲避丁澄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艺术也要吃啊，美食就是至高无上的艺术。”

丁澄摇着头痛心疾首，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课间操休息时间相对宽裕，周晏清和王峻逸约着去球场打球，每次他回来桌面都被试卷铺得满当当的。

这天丁澄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把新发下来的试卷对折叠好，一笔一划地写上了周晏清的名字，然后整理好放在他的桌面上。

周晏清赶在预备铃响起的时候跑回教室，他把校服外套搭在椅子后背，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地咽下，一口气把水杯里的水喝完后他惬意地瘫坐在椅子上，伸手拿起卷子晃动着纸张说，“谢了。”

丁澄潇洒地摆手，“小事一桩，看着碍眼。”

她没有料到从这以后周晏清干脆就不管自己乱七八糟的桌面了，每次从球场回来周晏清的动作都是一手捞起水杯，一边笑嘻嘻地把试卷直接递到她手里，“帮我写一下名字。”

“少来！考试也要我代写吗？！你也太懒了吧！”丁澄气得破口大骂。

起初丁澄还会训斥两句，周晏清也不恼怒，厚着脸皮塞到她的手里，后面写得越发顺手，丁澄就干脆自己主动帮忙了。

辅导书买回来后，丁澄很少会想起翻出来看两眼，那几本书就只是醒目地摆放在书桌的角落，现在书本封面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

自从期末考成绩明显提高后，徐阳对丁澄赞赏不已，一直鼓励她继续努力。

虽然南嘉中学在全市排名前三，但和以严厉著称的一中截然相反，身为本市头部学校，南嘉中学的老师身上更多了那么一点“温暖”的气息。

丁澄每天脑袋晕乎乎地跟着徐阳求证立体几何，明明前几分钟还在讲着线面平行问题，低着头好不容易理通顺了定理，一抬头就变成线面垂直问题了。

她不懂为什么明明肉眼看着根本不平行的图形，在用一堆定理证明后就变成平行图形了。

丁澄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叹气。

周晏清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你说这句话就证明了你离数学真的太遥远了。”

丁澄也知道刚才说的话显得自己很白痴，她垂头丧气地望向周晏清：“请你闭嘴。”

“也不是没有空间想象力就学不会立体几何......”周晏清看着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不忍打击她的自信心出口安慰。

“你是在安慰我还是羞辱我？”丁澄打断他的话。

周晏清放下手中的笔正准备安慰她两句，听到丁澄说的话气得暴跳如雷，酝酿好的情绪瞬间被击退得烟消云散。

他气得龇牙，手掌覆上丁澄的头顶大力地摇晃：“听我说完！你要根据问题从中找到破题关键点，结合已知条件建立联系......你定理背下来没有？”

丁澄的脑袋被他晃得发晕，她大声吼出周晏清的名字，周晏清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看着她。

丁澄听到后半句就愣住了，“还......还没背完......”

就像还没打开课本就被老师点名起来背诵课文一样，丁澄有些无措。

“等你背完再说吧。”周晏清摇头，留下一串叹息声。

“噢......”

她爆发出的怒火就这样被浇灭了。

强烈的挫败感如海浪一般向丁澄重重袭来，在数学这片海域，如果说周晏清和海中霸主虎鲸一样处在食物链的顶端，那她就是最底层谨小慎微的沙丁鱼。

......

周晏清上作文赏析课大多都是装样子，书本底下不是藏着数学题就是一些课外书。

语文老师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人，说话声音又细又尖，她自顾自地念着优秀作文进行好句分析，大多数人都昏昏欲睡，只要不影响课堂纪律，她都懒得管。

刚开始带3班的时候她也秉着负责的态度会叫醒睡着的同学，自从上次刘鸣在罚站的时候睡着后，她就被气得再也不过问了。

王峻逸躲在前排角落闭着眼睛，身子左摇右晃，刘鸣干脆明目张胆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后面两排座位基本都没有人在认真听她讲课。

大多数人都觉得没有学写作文的必要，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做一套卷子。丁澄也撑着下巴盯着前排黑板发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写应试作文好像有了一套固定模式，哲学小故事也成为必不可少的内容，同一个故事可以当做万精油翻来覆去的写。

“当我抱怨自己没有鞋的时候，却发现别人没有腿。”她曾经无数遍把这句话写进作文，堆砌着辞藻高谈阔论要知足常乐，还被语文老师当做优秀范文当众朗读。

但丁澄知道她根本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她固执又悲观地认为通过别人糟糕的境遇来获得自信对别人来说太过残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处在“下”这个位置的人莫名就带着悲恸的色彩。

可能是因为她也觉得自己是在“下”这个位置上吧，这算是惺惺相惜吗？

丁澄也不知道。

她没有再听下去，从书堆里抽出地理习题摊放在面前，斜着眼睛偷偷看了周晏清一眼。

他瞥着眉毛额头皱成川字，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的下颌......

像是感受到她炙热的目光，周晏清抬眼往丁澄的方向看去，两人四目相对，周晏清的眼睛微微眯起。

丁澄匆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眼里的慌乱，看了眼讲台压低声音问道，“你在干什么？”

“做题啊......”

“噢。”丁澄愣愣地点了点头，从桌上抄起一支笔胡乱在题目上画圈，心脏紧张得砰砰乱跳，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左手拇指紧紧扣在掌心，在掌心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弯弯的指甲印。

老师在讲台上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去了，脑袋嗡嗡作响。

吴静姝溜了作文课去画室练速写，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被“抓包”后丁澄羞愧得如坐针毡，她打算逃了自习课，下课铃声一响立马夺门而出。

“你这么好心来看我？”吴静姝疑心地看了她一眼。

丁澄哪里说得出口是自己尴尬得不想待在教室才偷偷溜出来的话，她厚着脸皮坐在画室角落的凳子上，“我来接受艺术的熏陶，你画你的，不用管我。”

“谁要管你，你别影响到别人就行。”吴静姝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同学。

丁澄抿嘴不再说话，把掌心对着嘴唇做出“闭嘴”的动作，重重地点了点头。

等到放学了，丁澄这才慢腾腾的回到教室，今天是周五，一到放学时间大家就都没影了，只有值日生在教室里打扫卫生，她快速把书包收拾好出了教室。

吴静姝收拾好工具站在画室门口等她，两人一起走路回了家。

......

丁澄家在新城区闹市的地方又新开了一家店铺，丁曜辉和江佩兰每天忙着新店装修根本没多少时间休息。

家里的厨房很久都没有动静，丁澄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的盒饭。

晚上，她叹着气把油腻腻的打包盒丢到垃圾桶里，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电视机里放着五花八门的广告，左上角上注明稍后播放的剧情，看了十多分钟的广告后电视剧依旧迟迟没有开始播放，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干脆把电视关了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把台灯开关按下，屁股刚落在椅子上，就听到巷子里传来猫叫声，声音凄厉尖锐。

一听就知道又是那只流浪的狸花猫钻到墙缝里了。

丁澄把尘封许久的辅导书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书桌上，从笔袋里拿出各种颜色的笔一一摆放整齐，水杯摆放在左上角，右边放着干干净净的草稿纸，文具一应俱全。

狸花猫的叫声更加凄厉了。

原本她就静不下心学习，听到动静后还是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外，她刚把头探出去就看到罗奶奶手里拿着一袋小鱼干蹲在墙角边。

声音就是从那两栋房子的缝隙中传来的。

狸花猫看到有人守在出口处吓得往里缩，缝隙越往里越窄，罗奶奶大声呵斥让狸花猫停止后退，她把小鱼干放在出口处，沿着路摆放成一串吸引它出来。

丁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汤姆和杰瑞的画面，不过诱饵从奶酪换成了小鱼干。

没多久她就看到狸花猫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把小鱼干塞到嘴里，一步一步地挪到罗奶奶旁边。

这只狸花猫是一两个月前出现在巷子里的，它非常怕人亲近，平时根本就没法把它引出来，今天大概也是饿极了。罗奶奶一脸欣喜地看着它，缓缓蹲下身子，“小家伙，不要怕......”说着手掌轻轻放到狸花猫的上方。

话还没说完，感受到人类的亲近狸花猫立马转身跑了，只留下罗奶奶一个劲地摇头抱怨，“吃了我的鱼干怎么还这么小气......”

她嘴边挂着笑容回到书桌前坐下，这下她更没有学习的念头了，拿起手机就看到王峻逸用社交软件发来消息：快上线！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轻轻松松把丁澄的精气神提了起来，什么练习题明天再做吧！反正现在是周末，明天有的是时间。

她点开游戏图标，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输入账号和秘密，游戏页面立马跳了出来。

丁澄手腕灵活地挪动鼠标，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打完副本后一看时间还早，她就又挂着账号做了几个日常任务，戴着耳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王峻逸聊天。

“真没劲，还以为这个副本很久才能打通，难度也不是很大呀。”王峻逸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丁澄忙着清理游戏背包里过期的装备，没有听清王峻逸说的话。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一句，我们再打一个难度更大的副本吗？”

“呃......”清理背包完成后，她看了一眼账号主页，点击鼠标的手指停了下来，“今天的挑战上限到了，玩不了。”

“真没劲，那明天继续......”

丁澄转头看了看书桌一角的辅导书，咬了咬牙暗暗下定决心，“算了，明天还要看书做题，休息两天再玩。”

王峻逸那边继续说道：“不差这一会儿，这两天天气这么好，要不咱们春游吧。”

“又不是上幼儿园，还搞什么春游活动。”丁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的眼睛里透露着疲倦。

“春到人间万物鲜，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走走就浪费了，我叫上周晏清和吴静姝，咱们明天公园野餐去，就这么说定了。”

“明天再说吧......”丁澄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太困了，都十一点了，明天再说吧。”

“就这样说定了......”耳边呲呲地响了两声，耳机里的声音就中断了，她把耳机取下退出了游戏，三步当做两步走一头栽进暖绵绵的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