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Vera 在头疼欲裂中睁开眼，她似乎被脱了个精光，内衣掛在脚踝上，身侧躺着衬衣被扒开的还在睡着的老师，他脸上和颈边布满了凌乱的口红印，是她偏爱的惯用色号。但凡长了眼睛的人一看就了然的局面。她却不以为然，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一个有他的，旖旎的梦。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把这个美味的梦记住，等清醒了记进日记里。然后她闭上眼，不忘往他温熱的怀里挤了挤，心满意足地睡回笼了。

大约是又过了一两个小时，他也缓缓醒了过来。许久没喝得这样多过了，有些放肆过头了。可能是昨天她的那番感想带给他的冲击过于大，他一時之间竟想不开了，可能也有点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意思吧。然后他想起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酒吧，来到了酒店，然后……

然后？

他于是才发现怀里有个活物，没穿衣服的，温熱的，还不满足人以地又往他怀里钻。大腦当机。他试着回忆，又说服自己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只是恰巧扒光了，很纯洁地肩并肩躺着睡了一整晚？也，也不是不可能吧。冷静，总之先冷静。偏过头试图找出线索证明自己没有酒后乱那啥，就看到床头柜上醒目的红色方形包装被撕了一个口，还有地上的他的西装裤和旁边的，被用过的，装满了的橡胶制品。

完了。完蛋了。他真是禽兽不如。完蛋了。但至少用了，用了，还不算最遭的情况？不对，不对。这个时候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办，趁 Vera 还没醒，赶快想好。不知道现在收拾现场伪装成无事发生过的样子能不能实现？来不来得及？然后，然后落荒而逃？像条狗。未免太不负责任了。这，这根本不符合他的认知。按理来说，醉到不省人事失去意识的话是不可能还能做，做这些事的。所以这说明……

说明是他有意识地，做了这，这种。禽兽！禽兽不如！头太疼了，一下子回忆不起来。思绪也过于混乱。他要静下来好好回忆一下。不，不。他应该先想想怎么面对还在熟睡中的那个人。

总之先把衣服穿好，对，先穿裤子。他借力起身，手肘稍稍前倾，觸到一片柔软的。

他觸电般收回手，不自觉地闪现昨晚的画面，他双手覆上時的，她整个贴在他身上的，她的觸感，她的声音，她声声喊着老师的。停！停下！下床！穿裤子！别想了！

彼時 Vera 已经醒了，才意识到不是梦，是真的。但她没有睁眼，在努力平复自己过于震惊又激动的心。这其实是计划中的，她本就是故意要灌倒他勾引他，只不过昨晚她是真的喝到记忆出现缺失，后面的发展完全脱离控制，不知她设计好的那些台词是否有派上用场，预想中的他的抗拒有没有发生。虽然过程中出现了意外，但没想到她还是得逞了。她假装没睡醒地往被子里缩，想把忍不住咧开的嘴挡住。

怎么会！怎么会真的成功了？喝多后的自己好强！但是又有点遗憾，没能清楚地感受他，记住他的，他的一切。她感觉自己脸红了，虽然她从来没有脸红过。她偷偷睁眼，老师正背对着她穿裤子。他不会就这样逃了吧？不至于这么没责任感吧？

一边又按捺不住得意的笑容，尾巴都能翘上天了。老师呀，老师呀。被她玷污过了，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忘记自己了吧。

她又想，是不是该满意了呢？如果他真的决定装傻跑掉，她是否阻止呢？奸计得逞了该就这样完结了？但似乎她并没有那种事后的索然无味，反而盯着正低头扣衬衣扣子的他，偏过头扣袖口的他，又，又想。再来一次。

毕竟昨晚发生得太突然，她只有个糢糊的大概的印象，不夠，印象深刻。又有些忿忿不平。是醉酒的那个疯女人吃到的，不是，不全是自己。得找机会再搞一次才行。

正肆无忌惮打量着后背的她没能来得及，他打理好自己转过头看她，猝不及防撞了个四目相对。两人同時当机，失去语言组织能力。半响他率先打破无限尴尬的沉默，一向巧舌如簧的他嗑嗑巴巴地说，「那个，早，早上好。先，先，先把衣服穿穿穿好好吧。」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厕所。

她稍稍松了口气，不用担心自己因为控制不好表情而露馅，有了片刻酝酿情绪的空间。她入戏倒快，从小到大最会装模作样，无论是日常的假装开朗合群还是戏剧社的台上演出。她努力回忆起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各种台词和情绪，边整理好衣物，正好看到地上的他没来得及收拾的垃圾。想要带回去收藏，这，未免也太过变态了。但她真的真的，很想留作纪念。何况那里面还有老师的……

算了算了，也太不卫生了。她逼迫自己忍住强烈的带走的欲望，只默默将桌上的空包装收好，然后捡起地上的扔进垃圾桶。手指上难免沾到了一点，她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掉。果然哪怕是老师的，味道也很不好。但她想到自己尝到了老师的味道，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身体又变得躁熱了。

不行，现在要克制住，装好无辜小白兔的样子，才能来日方长。

她检查了下自己花得不成样子的妆，庆幸自己喝成这样也没有水肿，否则待会哭起来不知会多丑。至此，准备完成，她切换至柔弱又委屈的神态，走到了关着的厕所门边。

「老师？我，我搞好了。」声音轻得只有里面的人勉强能听见，颤抖着，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他正坐在厕所板上思考、怀疑人生。他先是努力地回忆了昨晚具体的事情经过。或许他宁愿自己记不起来了，权当是一场想不清楚的意外。也许那样他还能更心安理得一点。但他到底没有彻底地断片，说实话，如果真是那样，后面的事倒也就不会发生了。

昨晚她表白之后，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就见她趴在了桌上，像睡着了。他试着喊她起来让她回家，她却撒着娇说没关系。后来他问她家里地址，想打个车把她直接送回去，但她闹着不肯回家，说喝了这么多回去要挨骂。他实在是没办法，又不能丢下她不管，就找了个附近的酒店把她放下，打算留个纸条让她醒了自己回家，房费也付好了。

哪知他才把她抱上床，她死都不撒手，把他也整个扯到床上了。

接下来的他实在是宁愿想不起来。

她像八爪鱼一样整个缠住他，腿死死勾住他，喝多了无意识状态的人力气出奇地大，他竟没能挣脱开。只能嘴上无力地拒绝，企图让她清醒过来。他让她自重，不要作践自己，也表达了对她感情的感谢，但他成了家，不可能接受。

她又像是清醒着，说，不要装模作样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难道不想吗？你难道敢说你从没有，一秒钟，一瞬间都没有肖想过如果吗？

他没有回答，努力想扒开她。边告诉自己，她喝多了在说胡话，不必上心，权当听不见。

「你不敢对不对？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的确心虚，他无法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毫无杂念。

「老师，老师。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是甘于平庸在安稳的小日子里乐得自在的人，你不是会把人生意义寄托给别人的人，你不是会向世俗准则低头的人。我知道的，因为我也一样。老师，遵从自己的内心，你扪心自问！」她边说边像受了委屈一样哭了起来，越说越激动，潸然落泪。

「闭嘴，放开我，你……」他的拒绝愈发无力。

「自欺欺人地活着有意思吗？活得真实一点好不好！」

「我没有自欺欺人！」

「那你问问你自己。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难道，真的，一点，一点都不想要我吗？老师？老师！」

「我没有！从来没有！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努力地否认着，企图靠拔高分贝说服自己，提醒自己。但也许真是自欺欺人吗？他从未想过。

「老师，安稳平淡的日子很快乐吗？享受其中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一辈子平平淡淡累死累活地赚钱就为了养活家人为了养孩子？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这是你吗？你自己呢？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没有犹豫过自己想要的吗？他们，其他的所有人，任何人，有人懂这些吗？有人问过你吗！」

他发不出声音，尽管他分明知道Vera所以为的只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但一直以来心里的那些不清不楚的惆怅和质疑被硬生生地拖了出来，连带着他想要遮掩的，那些他羞于启齿不愿承认的，一味告诉自己只是想太多了的东西，一并被强行拉扯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直逼他面对。他无处可逃。

「老师，难道真的不想要我吗？」她不再嘶吼，像用尽了力气彻底心死，缠着他的双腿也松懈了下来。声音越来越轻，轻得让人心碎。

「如果当真如此，那你走......」

她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齿间，喋喋不休地嘴被堵上，扰人的声音没有了，世界终于清净，理智也随着崩了弦。

「闭嘴，闭嘴......」他只是想从头到尾，看清，摸清她的整个存在。

我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