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有些痛，彼時她才想起自己昨晚喝了不少酒，现在还在宿醉当中。但心情过于激动实在是无法入睡。她又细细品着他最后发来的这条消息，心里乐开了花。怎么会突然就有种暧昧期的感觉？就是那种兩人都相互喜欢但谁都不去捅破窗户纸的那个阶段。这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又藕断丝连的关系真的格外令她沉迷，也许是因为这种不確定的状态往往才能让心跳得最快，欣喜和满足感也最能轻易又频繁地得到。

这样的依恋是不健康的吧？她问自己。或许是，但她乐意。

她翻出自己写的如何攻略老师的计划。虽然过程中突然方向跑偏了，但至少目前来看，结果是好的。老师似乎借着这个话题更愿意和她交流了，也更心无芥蒂地大方展示对她的关心了。果然真诚和自然永远是最能打动人的。

正当她陷入沉思琢磨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日期，猛然想起，假期即将结束，她马上要回 S 市了。

没有办法见面的话她着实不知道要如何推动感情进程，难道要继续每天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推歌机器吗？或许可以多聊聊人生困惑？深夜情感话题？可她也没有那么多烦惱可以发挥呀。真叫人头大。

但不管她如何绞尽腦汁地想进一步发展，离开 K 市的那一天终究来临了。她唯一能做的是临起飞前给他发消息。

V：我准备起飞回 S 市啦，下次回来再约哦。

几乎是秒回的。

穆：好呀。一路平安，落地了说一声。

她于是又乐开了花，将歌单切到清新的甜甜的那个列表，口罩下边咧开了嘴傻乐着，在起飞的轰鸣声下睡去。

这种奇妙的感觉要怎样形容呢？大概就是所谓的恋爱的酸臭味吧。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好心情，她下意识地将手指扣向脉膊。这样鲜活的，激烈的，让人着迷。她想，心脏这般激进地跳动着就是对自己尚活着的最简洁有力的证明，所以人们会那样热衷于追寻那些会让他们心跳加速的东西。如烟酒，如毒品，如爱情。

总之，飞机起飞，过于剧烈的耳鸣蓋过耳机里甜腻腻的情歌，但并未能喊醒已然进入睡梦中的她。恍惚中听到一句\"爱溢出就像雨水\"，正是此时此刻的她，澎湃激昂的心被添得满满的，真像是快要溢出来了。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真想在日记本上写满一百句一千句好喜欢穆老师然后发给他看。人为什么总是这样的矛盾？想要直截了当地告知他自己的感情这样难，想要抑制住自己不让自己抒发真实情感也是这样的难。

她向来很能睡，在大多数飞行的过程中她都能夠从起飞前睡到落地那一刻。飞机宣布落地，她急急忙忙切换电话卡，打开数据网络，先给他发了第一条消息。

V.：落地咯！从头睡到尾，很爽。

穆 ：真能睡啊。你是为了逃避飞机餐故意睡这么久的吗？

又是秒回。

但確如他所料，她这一觉直接把免费午餐也睡过了。被他这么一提才觉得饿了。可如今防疫意识这样强烈，她也不敢在机场吃，只能饿着肚子等回家再吃。于是委屈巴巴给他回消息。

V：对呀，现在快饿傻了QAQ

穆：哈哈哈哈，看看我的。

说着发来一张让人看着食指大动的照片。她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明知自己该避着这个问题跑，但还是没能忍住 ，阴阳怪气地问。

V：师母做的吗？看着好棒，馋死了。

或许段位高的人已经会用上各种绿茶语气了，但她实在是忍不住。

消息发出后她立即将手机塞进包里，切到震耳欲聋的摇滚歌单，迫使自己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快拿到行李，想想回家吃什么。

真的是奇怪，他有老婆有孩子的事情自她七年前喜欢上他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了，怎么事到如今还是会觉得闷闷不乐？原本的那些暧昧的粉红色泡泡被她一个一个亲手戳破。尽管她几百万次地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但始终是患得患失，无法完全无视他妻儿的存在。

穆：是因为我看起来不会做饭吗！

看到他的答复她又莫名地放下心来。

V：那希望有机会能尝试老师的手艺如何哦。

他说哈哈，有空吧。

日子也就这样继续平淡地过，但相较起年前回 K 市之前，生活更多了味调味剂。他们变得像刚相识不久有些相见恨晚的好友，每天有一搭没一搭天南地北地聊。例如工作上碰上不顺心的事，和他抱怨某个客户有多么地不讲道理多么地烦人。他说，你想想我平时碰到的问题学生也够烦人的。比如你班上以前那个叫叶什么的还记得吧？

V：我是不是那种特别乖巧听话让老师省心的好孩子？

穆：呃……是吧。就是当年想撬开你的话匣子很艰辛，想把你拉进辩论队更艰辛。

V：当年我自闭嘛穆老师也没加把劲多开导开导我。唉我懂了是我不配，我是不得宠的可怜孩子。

穆：我当年倒是很喜欢你的，之前开家长会还和你妈说了。

她当然记得，单为这事，她欣喜若狂了将近一整个月。

V：当年很喜欢，意思是现在不喜欢了？现在我难道变得讨人厌了吗？ QAQ

一边发了张「我收拾一下自己滚」的表情包，发完才想起他看不懂中文。

穆：（无语表情）

Vera 发来的表情他只看懂一个我字，愁眉苦脸半天只好拿着手机去问老婆上面写的什么意思。妻子反问他是哪看到的，他说是学生发的，又问男学生还是女学生？他无来由地一下有些心虚，回，男学生。

一边纳闷，这个 Vera 到底发了什么东西，上面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吧？妻子听说是男生，才向他翻译了上面的意思，又解释道这语气有些亲昵又暧昧，才会问他是谁发的。他说也没有吧，不就是普通的闹着玩吗？妻子又说你们男人心思太不细腻了，如果是女生发的，很有可能包含了一经埋怨和撒娇的意味，像伪装成玩笑的调情。

心跳攸地漏一拍，也许是因为出于心虚，又不禁去揣摩 Vera 发这表情的原因是否如妻子分析得那样复杂，那样心机满满的暧昧，否真的藏了不可言说的情愫。

「不过我倒是对你有信心，不会有女学生看上你哈哈。」

「你这是在骂自己眼光差吗？」他笑骂着。又问自己，当真有这么大魅力吗？作为长辈，作为教师，他比学生们看过的，经历过的，学过的，想过的都多得多。所以自然，作为承载着完整独立思想的，会对那些思想尚未成形但已经有了对精神世界渴望和追求的孩子们具有吸引力。如果他，或任何一个老师利用这一点去对这些稚嫩的情感有所回应，是一件没有任何浪漫成分在内的龌龊事。拆开说白了，不过是高位者在利用不公平的，资源上的差距，利用这种资源差异对他这种社会主义者而言是一种亵渎。他是清楚的，因此一向注意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和分寸，尽量避免造成任何误会。

但 Vera…她都毕业五年，踏入社会也快一年半了，见识过各种形形色色的青年才俊，应该也谈过不少恋爱，再加上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肯定是不乏追求者。论思想，她也已经趋向于成熟，不再需要仰赖于他。或者说，他或许已经不足以被她仰赖着。总之无论怎么看怎么想，都绝不可能看上他才对，要真是这样也太不合理了。

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将其归为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并且再一次地谴责自己思想龌龊，玷污了他俩这间这样知己般惺惺相惜的友谊。这样说来他在脑内快速回顾了一下他们近来的聊天内容，好像也没有什么惺惺相惜的味道呀？聊得无非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细碎日常，更像平平淡淡小情侣，夹杂着些打情骂俏。

但他不自觉地感到呼吸似乎变得有一丝的不顺畅，脸上更是挂起了莫名其妙的笑容。他忙命令自己控制表情，心底的怪异感愈发浓了。

收到他回复的 Vera 现在心情远比他能够想象的要纠结得多。发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好敷衍！甚至不愿意直接回答吗？虽然她清楚明白他们聊的这种喜欢是老师喜欢好学生的那种，但她还是想要贪心地再听一次。但她又不敢得寸进尺地去追问了。

另一厢他本想针对她的表情回些什么的，但始终想不到一个比较恰当又不会显得暧昧的说辞，最终作罢，不再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