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悸上楼的时候多少是有点慌的，转校第一天，旷课一晚上。

走廊上很安静，小皮鞋和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白炽灯应声而亮，许悸轻轻叩门，声音不大不小：“报告。”

几个在睡觉的男生微微挪了下身子。

真是扰人清梦。

许悸已经做好和齐云峰的战斗的准备。

“许悸同学的自觉性还是很高的，最起码没把所有晚自习都旷了。”齐云峰面色不好看，“要不你先和老师解释解释？”

下午的时候高兴民就说过，齐云峰是个很好说话的老师，但是旷课是条不可逾越的三八线。

所以10班的那些垫底生宁可睡觉也不敢旷课。

“老师，我就是去食堂吃了个饭，”她声音软软的，几个同学闻声抬头，“可咱们学校实在是太大了，我都跑到高三10班了，最后在食堂遇个好心人送我回来的。”

太假了，齐云峰根本不会相信。

许悸下意识耸了耸肩膀。

从小到大，不管怎么胡闹，许悸乖乖的样子加上优异的学习成绩让所有老师都很折服。

这次遇上了个不好糊弄的。

齐云峰有的是办法套许悸的话。

“这样，你告诉老师是哪个好心人？”齐云峰扶了扶眼镜，“或者老师去查一下？”

查？

查出她旷课去食堂看社会哥打架？

不留大名的好心人？

完了，真兜不住了。

许悸站得挺久，双腿发麻。

有一瞬间她是想曝出真相的，可那样就会得罪一群社会哥了。齐云峰这个老骨干肯定会报告给政教处。估计下个星期一的升旗仪式就能听到大佬和一群社会哥的检讨朗读。

然后接着被一群社会哥找麻烦。

左右都是得罪人的事。

……

许悸就这么站着，正是两难，上空渐渐浮起一股低哑还有点熟悉的声音，“报告。”

许悸抬头，太不巧，游戏大佬刚好站在她背后。

她抬头，他低头，视线刚好撞上。

这么看，周远的下颚线条就像这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是最厉害雕刻师按着画像一刀刀刻出来的。

温热的气息让许悸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

两人距离近的背贴胸，隐约之间还能听到有节奏的心跳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所谓富贵险中求。

许大小姐觉得大佬此时出现，不是天降正义，反而有点难兄难弟的感觉。

“齐老师，好心人来了。”许悸一瞬间蹦出来的念头。

周远：“？”

周远： “……”

小姑娘挺会甩锅的，也挺能抓重点的。

周远不想配合这个新同学，毕竟不熟，他更不是那种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好人，迎合她纯粹是不想让齐云峰知道自己的“真实经历”。

晚上旷课在食堂约架，这条条下来都是留校察看加抄校规。

没办法，顺着她的话来才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一次

被一个小姑娘拿捏得死死的。

“周远，真是你？”齐云峰语气缓和。

“是。”他回答的干脆。

周远没管有没有征得齐云峰的同意，慢慢悠悠地坐回去。

“你也先进来，下不为例。”

“谢谢老师。”许悸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发现，齐云峰好像不太敢为难这位叫周远的新同学。

第二节课的晚自习就这么结束了。

周远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排，和许悸隔得挺远，那位置是个适合欣赏风景的风水宝地。

许悸觉得这位新同学还是很识时务为俊杰的，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对大佬亲口说句感谢。

最起码社会哥口中的远哥看起来很…亲民。

最后一节晚自习，所有人都有点躁动不安，只有几个安分的，范茗祺就是少数里的一个。

她的同桌范茗祺长得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因夏季的干燥嘴唇而微微起皮，皮肤也很白亮，笔记本整齐摞在桌上，一看就是那种作息规律，学习努力的好学生。

“新同学，你要今天考的理综试卷吗？我这还有一份。”范茗祺的声音很柔很轻。

许悸一个女孩子都招架不住，她应该就是男孩子心目中的白月光，“嗯，谢谢你呀，叫我许悸就好，悸是心有余悸的那个悸。”许悸声音也不大，接过试卷。

她大概扫一眼，基本都是基础题，不难。出于礼貌，她还是塞进书包里，带回家了。

梁叔接她很准时，在淮中第一个红绿灯左边的巷口，那人少，许悸也不会走丢。

她上车，和梁叔汇报着今天在学校的事情，回想了一下，刚刚食堂事件，那个叫周远的新同学是真的清俊，手好看，下巴也好看，在淮中肯定招小女生喜欢。

想了想，她还是没和梁叔说旷课的事情。

梁叔不光负责她每天的上下学，必要的时候还要知道许悸的学习情况，这是许汉平的要求。

许悸很听话，不惹事，乖乖的。

一直都是。

淮中离市中心不远，十几分的车程不过就是有点堵。

车停下来，

几个徒步的同学背着花花绿绿的书包，穿着一码色的蓝灰校服从车门边擦身而过，三三两两的女生攀谈着，男生们也是成对，那是专属于青春时代的标志。

许悸坐在后排，默默望着没一会儿就出了神。

她想到以前的事了。

许悸从小没妈妈，许汉平前几年一直都在外地出差，三四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有时候几句话都说不上。

许悸在幼儿园拼了命地攒小红花，到了小学就把钢琴奖收了个大满贯。

那时候的她喜欢炫耀自己，她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好孩子”，可是为什么许汉平不愿意去承认，连句鼓励都没有。

后来步入初中，那些没父母管的坏孩子总是嘲笑许悸没娘疼，没爹爱的。

别的同学还会因为她没有妈妈不停调侃她。

小孩子的玩闹有时候也会给人造成不可愈合的伤口。

一开始她会因为这种话把别人按在墙上打，会因为这种无心的玩笑话半夜哭得睡不着觉。

再后来，没朋友，成绩好，父母忙就变成她来淮中前别人给她定义的标签。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明明全身乏累，许悸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

裴姨上来给她送牛奶，许悸思考了几秒：“裴姨，我明天想吃煎饼果子，加蛋的…”许悸思考了几秒。

裴姨：“行，那我再给你备瓶奶。”

说完，关门，房间又变成一片寂静。

许悸真的失眠了，爬起来玩手机，看到齐云峰在群里上传了好几份文档，是有关数列的新课预习，明天早上要交。

许悸爬起来做题目，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许大小姐从小就对数字几何，比较敏感，什么电学、力学、遗传学，都相当拿手。

相反，除了钢琴这么个兴趣，她没有半点文艺细胞，英语也极差。

她想起齐云峰在班会上说要定个学期目标。

就在草稿纸上写上一句话：要么就最差，要么就最强。

翌日，许悸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昨晚睡得晚。

许悸趴在桌子上补觉。

一觉睡醒就是第一节课上课铃了。

第一节是数学课。

齐云峰拿着备课笔记，开始数列的板书。

许悸有点懵圈，翻看了一下，哦，是数列。

旁边的范茗祺很认真地在抄写齐云峰的板书，整个课堂，三分之一的在听课，剩余的都在睡觉。

安静的出奇。

“你们先把定理看一下，”齐云峰目测了一下人数，“周远去哪了？你们有谁知道吗？”

许悸闻声回头。

大佬真的不在。

10班没人知道周远的行踪，大佬呗，应该是那种行踪不明的。

许悸觉得像周远这种旷课打游戏的学生，听不听课似乎都是看大佬心情的。

齐云峰转身，继续板书，砰的一声。

门和墙发出巨响，激得所有人都惊不住。

是周远。

大佬今天看起来特别不好惹。

校服面上沾了一道道灰痕，嘴角上还有青肿的淤青，一看就是那种打过架的痕迹。

“周远！你来晚了，就不要扰乱课堂秩序。”周远直接踹门的行为按理说是要被好好教育一顿的，可齐云峰一笔带过了。

“你要是不听，就给我在外面站着，吹会风，清醒了再进来。”齐云峰拿出他那仅剩一点的威严来命令他，“别跟我在这甩脸子。”

周远单肩背着包，神色不爽，站到外面窗户上靠着。

是个有脾气的佬儿。

一节课过得很快，等许悸反应过来的时候，窗边的人影早就不见了。

一上午过得很快，许悸都在很认真的听课，利用课余的功夫把作业还写完了。

“那个，新同学，你数学作业能给我看一下吗？”前桌付心很小心地问许悸。

许悸：“你等一下，我写个名字。”

付心：“你是左撇子啊？”

许悸：“嗯。”

付心：“不别扭吗？”

许悸没回答，付心也下意识闭嘴了。

淮中的食堂很大，一楼是高一的，二楼是高二、高三的，三楼是休息区。

说是休息区，其实就是那些不良少年的聚集地。

她昨晚也确实“领教”了。

二楼人多，菜品丰富，许悸来得晚，吃得很慢。

坐在靠窗边的一排位置，几个女生坐在许悸的后面，边吃边八卦“女生那些小事”。

哪个帅哥怎么怎么了。

谁和谁分了。

……

许悸当真不感兴趣，几个女生的声音大得钻进了耳朵里，不听都不行。

女生1：“你们知不知道周远今天早上和人打架了？”

女生2：“怎么回事？”

许悸一刹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女生1:“贴吧上写的，打得还挺重的，说什么周远昨晚在食堂把徐文鹏打了，徐文鹏几个人早上堵他的。”

女生3：“真的假的？”

女生2：“我也不知道，反正徐文鹏进医院了。”

许悸想起来刚才周远身上的痕迹，隔得很远，也能看到。

女生1：“还是不要惹周远这种人了，搞不好他就被劝退了。”

许悸起身，略过那几个女生。

回班后，许大小姐就有点烦，她也下载了一个贴吧。

翻进去一看，挺有意思。

帖子1：远哥打人不留命。

帖子2：远哥那些年的辉煌事迹。

许悸：“……”

许悸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昨晚周远确实没动过手。

这都哪跟哪。

1楼：“调监控啊，看监控不就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了。”

2楼：“我觉得是周远先动的手，我升学之前就听过他把谁怎么怎么样了。”

3楼：“听食堂阿姨说，三楼监控早坏了。”

……

许悸熄掉屏幕，她是走读生，不能在宿舍午休。

10班除她之外都是住校生，六十个人的教室突然变得空荡荡。

她趴在桌子上，晃了神。

三楼监控坏了，食堂小哥下班回家，在场的社会哥虽然见过许悸，可都不认识她，她要是不站出来说话就真是死无对证了。

篮球场。

几个少年在打篮球，一个身穿黑色篮球服的少年接过球，两只胳膊左右摆动着，晃过对方的防守员，运球后三个箭步，纵身一跃，打出一个两分球。

中场休息，周远用毛巾擦着汗，程旬径直朝他走来。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程旬问。

“什么事？”周远不紧不慢地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程旬一瓶。

“徐文鹏啊，今天早上他是不是找人搞你了，特么的食堂监控还坏了。”

周远沉默，程旬接过水，“那昨晚小姑娘你找着了吗？”

“找着了。”周远淡笑了一下。

“我们几个就是抄抄校规，”程旬顿了一下，“你上个处分还没销掉，这才刚回来，要是再来一次，肯定完蛋。就你这性冷淡也不愿意说几句好听的，估计小姑娘都懒得搭理你。”

周远起身，把毛巾丢给程旬。

“不会，”周远淡笑，“她…会帮的。”他慢慢走远。

会帮的。

只留程旬一人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