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允实一只手举着自拍杆，另一只手紧紧拉住郜德尚，径直走到那家周震指定的快消品服装店。

店里客流不小，大多数都是年轻人，而且是见怪不怪的年轻人，看到邱允实在做直播，都不以为意，有人对着镜头做鬼脸招手，有人不想入镜，赶忙躲开。

“郜先生，这件很适合你呢！”邱允实一眼便找到了黑白条纹卫衣，也不看尺码，直接拿了一件，又随便找了一件蓝色衬衣，拿着两件衣服又拉着郜德尚往试衣间方向走。

“我，我不要这件，像囚服一样。”郜德尚被邱允实连人带衣服一起推进试衣间，居然还有心情拒绝邱允实为他挑选的衣服。

“囚服正适合你，可以让你经常怀念狱中生活嘛。”邱允实一把拉上门帘，自己转身就去了隔壁试衣间。

邱允实心不在焉地换上蓝色衬衣，连扣子都系错了好几枚。隔壁的郜德尚还在抱怨不喜欢那衣服。

邱允实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9点52分，距离刚刚约定的下一通电话的时间还有6分钟。可是，真的有下一通电话吗？不会有的，这是周震跟同伙颜翠翎又一次在暗示自己，不必等待下一通电话，不必严格按照具体要求，甚至不必要非得以割喉的方式杀人。因为周震要的结果只是郜德尚死，并且是邱允实杀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杀的。邱允实只要直接动手，让那些等待下一通电话和十点钟准点的警方措手不及。

邱允实的确打算这样做，因为想要让周震靠近再靠近自己，直到显山露水被警*察发现，他就必须要有所行动，而且要想办法甩开一些保护郜德尚的警*察，让潜伏在周围的周震放松警惕，敢于跟他们保持近距离。但在这之前，他得确认田谧和颜翠翎已经在警方的掌控之下。

屏幕里的自己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上，邱允实心急如焚，为什么袁队还没传来消息，难道自己真的失策，同伙不是颜翠翎，田谧没有跟她在一起？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邱允实不允许自己自我怀疑。

9点53分，又是一分钟过去。不能继续呆在试衣间里了，必须要出去，只有他们出去了，才能引得周震现身。

刚刚举着自拍杆拉开门帘，手机上的直播页面上便弹出一条微信接收的新消息，那是袁队发来的，只有四个字：田谧安全。

邱允实的内心波涛汹涌，脸上还是风平浪静，如同什么都没看见。动作也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卡壳。他直接出了试衣间，闯入郜德尚的试衣间，也不管郜德尚有没有换好衣服，拉起他的手臂就往外走。

“唉，你们还没付款……”眼看两人走到了服装店门口，报警器响起，店员赶快来追。

邱允实头也不回，叫道：“小邓，去结账。”

小邓愣了一下，有点无措，但又本能地听从邱允实，赶忙拦住追赶的店员，“我结账，我结账。”

“那也得拿衣服扫码结账啊。”店员还要追，眼见自己被小邓拦住，忙给一旁的同事使眼色。同事赶忙抬腿要追。

服装店门口徘徊的另一个年轻人赶忙站出来，又拦住那名店员，小声说：“警*察办案，请你配合。”

邱允实拉着郜德尚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了直梯的电梯间，那里只有两个等电梯的顾客，算是整个商场比较冷清的区域，又是死角。只要周震想要亲眼目睹仇人杀害仇人，见证他的双重胜利，他就必须要跟过来，只要他在此地出现，就很容易会被发现。

邱允实用余光看到了跟过来的任轩昂，以及任轩昂前后左右的5个人。他侦探的直觉告诉他，周震就在其中，但他不能在此时自己去分辨哪个是周震，这个任务他必须百分百放心交给他的战友和警方。

“郜先生，”邱允实一边说一边招手，示意任轩昂过来，“咱们就在这等下一步指示吧。”

任轩昂过来，接过邱允实手中的自拍杆，卸下自拍杆，直接用手机后置摄像头直播。

郜德尚脸色难看，下意识后退，与邱允实保持距离，把手中的奶茶捏得更紧。

邱允实步步紧逼，把郜德尚逼在角落里，笑着说：“别怕，你只要配合我，配合警方，很快就会结束的。相信我，再有几分钟，你就可以回家了。”

郜德尚瑟瑟发抖，整个人缩在角落里，仿佛嘴边的那杯奶茶是他的护盾。

“就算你不信我，总该信警方吧？真的不必要这么紧张，咱们现在还只是在等下一步指示，你紧张得太早啦。”邱允实一面说一面自然地靠近郜德尚。

这两人如此表现，旁边还有个举着手机拍摄的第三人，着实奇怪，引得几个等电梯的人一直观望看热闹，任轩昂身后的那5个看客也凑近了几步。

“哎呀，怎么还不来电话？”邱允实假装心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时候，低头去斜挎包里掏东西。

倏地，邱允实的动作变速，在半秒钟之内掏出了一样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东西，一样多数普通人一辈子都没亲眼见过的东西——枪！

邱允实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手中乌黑锃亮的枪瞬间停在郜德尚的面前，枪口直直抵在郜德尚的额头上。

郜德尚手中的奶茶滑落，在他脚边爆裂炸开。

周遭马上响起女人的尖叫声，等电梯的人，电梯门打开刚要出电梯的人，任轩昂身后的几个人全都下意识往后躲闪。只有一个人，他下意识的反应不是后退，而是稍稍往前挪了一小步。

“我偷了警*察的配枪！”邱允实得意地高声说，“郜德尚，抱歉，你这辈子是回不去家了，如果有下辈子，记得当个好人。”

郜德尚惊叫：“不对，不对，这跟说好的不一样！警*察，警*察救我！”

郜德尚的叫声终于引起了不远处小邓几个人的注意，他们听声辨位，正朝电梯间冲过来。

任轩昂回头看了一眼朝他们而来的警*察，转身间眼神丝毫没有停顿，从身边一个男人身上划过，他催促邱允实：“你还有5秒钟的时间，还要犹豫吗？”

邱允实深呼吸，闭上眼，豁出去地说：“当然不。”

说完，邱允实扣动扳*机。

郜德尚惊叫一声，然后惊讶地又收了声，他瞪大双眼，甚至有些对眼，望着从自己额头顺着鼻子流淌下来的透明液体。

呲水枪！

周围突然爆出好几声不屑的“切”“我去”“靠”“我就知道”之类的感叹。

任轩昂忙对看客们解释：“不好意思惊吓到大家，这只是个恶作剧短视频。”

众人打算各自散去，其中之一似乎是最早决定退场的，早在任轩昂解释之前，他便后退，所以他是退场观众之中走得最远的一个。这个人与众不同，因为他就是刚刚大家后退时下意识向前的那个。现在，他离开的方向正好就是小邓他们过来的方向，他与一众奔跑而来的警*察面对面。

这个看客脚步依旧从容，打算从两个奔跑而来的人之间的夹缝穿过。只是对面那两个越跑越靠近，两人之间的夹缝越来越小，最后两人干脆肩并肩站在一起，挡住了那名看客的夹缝出路。

看客下意识朝左侧迈步，打算绕开这两个贴在一起的男人。可不料，他刚刚往左挪开一步，还未来得及前行，又一个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看客仍旧不疾不徐，转身想要往后走，却不想又撞上一道人墙，他的退路也被堵死。堵住他的人正是举着手机，恨不得把手机摄像头杵到他脸上的任轩昂。

看客带着鸭舌帽，帽檐有些低，衣领有点高，只露出三分之二张脸，但仅凭裸*露的这些部分，也可以辨认出他不是周震。也许，这就是这位看客此时还如此镇定的原因？

看客不再试图寻找出路，他的手在口袋里鼓捣着什么。

邱允实的鞋跟撞击理石地面，声音从容，步步靠近，“颜翠翎在学校参加话剧社，专门负责特效化妆，不得不承认，她技术了得。”

这话一出口，看客冷笑一声，大方抬头。

邱允实站到看客面前，用手中呲水枪的枪头顶掉了看客头上的鸭舌帽，让他露出整张脸。

“不错，但是就跟郜德尚的脖子一样，特效妆容只可远观，不能细看，细看就是笑话。周震，咱俩这场骗来骗去的连环反转戏码也该落幕了，我累了。”

周震却展露出一个胜利者才有的笑容，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展示给邱允实看。那上面正是微信聊天页面，他给昵称为小师妹的人发了一条微信：送她上路。

邱允实假装惊讶，而后又笑着说：“你看，你早就猜到了你的计划有可能失败，所以你提前编辑好了这几个字，只等失败之后偷偷在口袋里解锁手机，找发送键的位置按一下。你跟你的小师妹都喜欢在口袋里玩手机。其实你的潜意识已经预计到了结果，你根本赢不了我，只是你不愿承认罢了。只可惜，你这条信息还是发晚了，你也不想想，我既然敢拿呲水枪戏弄你，那自然是已经确认谧谧安全。”

周震的笑僵在脸上，一时间无力转换面容。

邱允实又一次举枪，把枪口抵在周震的额头上，如同用真枪制裁周震一般的肃穆，然后扣下扳*机，看着液体从周震的额头顺着鼻子脸颊滑落，又被周震滑稽的样子逗乐，轻松地说：“邪不压正。周老师，不好意思，这次又是我大获全胜。论说谎，你是赢不过我的。”

周震满脸水渍，融化了倒模，脸上一团浆糊，他脸上表情急剧变化，在一阵剧烈抽搐之后，这才解除故障般的，从胜利者的姿态，变为失败者的黯然。他就如同刚刚还亮得刺眼的一只灯泡，瞬间烧断了灯丝，彻底报废。

松茂广场的小剧场戏剧就此落幕，邱允实目送周震被押解离开后，马上狂奔到袁队面前，一把抓住袁队的双手，“谧谧怎么样了？”

袁队咂嘴，皱着眉问：“我说，你就那么相信我？我说田谧安全了，你就认定她百分百安全了？”

“那当然！”邱允实理所应当，意思是，警*察怎么可能骗我？

“你就没想过万一？万一我们没能控制住她们，颜翠翎带着田谧逃了，又真的接收到了周震那条微信呢？”

“不可能！”邱允实夸张大笑，声音有点抖。

“没想到啊，一个资深骗子也有这么单纯的一面，”袁队崩了几秒钟，还是没忍住，用大笑打消了邱允实隐匿的惊恐疑虑，“被一个资深骗子如此信任，这感觉还真的挺微妙的。”

邱允实马上给袁队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熊抱，用力拍袁队的肩，“人家这么信任你，感动吧？”

“你小子别太得意，别忘了咱俩之间还有一笔账等着秋后清算呢。”袁队冷笑着恶狠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