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北甄也没想到，“牢锁”的破裂会来的如此之快。

没过几日。

她虽然天天都能在线，但祖道友却是繁忙，并不是日日在线。

有时候有些话题，他会过一段时日突然提起，北甄也没有怀疑，只当祖道友繁忙，突然想了起来。

譬如距离她上回寄给祖道友请求她帮忙炼制的丹药，已经有好几日了，当日祖道友说是去试试丹效，但后来她也碰到了祖道友几次，一直也没听他提丹效这回事。

但因为那几次，祖道友都同她讲述着外界的趣事，北甄倒也一时没想起来问。

而今日，她刚一上线。

祖道友便传来了信息。

【祖：最近事忙，未能经常上线，到现在才同你说丹效一事，让你久等，实在不好意思。】

【北甄：无妨，如何了？】

【祖：不知听欢道友，你是否知道自己颇有炼丹的天赋？】

【北甄：[害羞.表情包]还好还好。】

【祖：听欢道友，你莫要谦虚，你不只是颇有，可以说，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炼丹天才。】

景朝看着自己写下的这段话，脸上惊诧和了然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同时出现。

因为某些原因，对于对方拥有炼丹天赋，景朝是早有猜测。

先前找寻市面上最为普通的丹方，给予对方，让对方帮自己炼丹，也是为了试探一下对方的水平。

他虽不通丹术，但也明白炼丹这一行，越是简单的丹药，越能体现一位炼丹师的水准，即便对方当下品级低，但其卓越的天赋，也预计着她前途不可限量。

但没想到，“听欢”的炼丹天赋居然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资质。

说是“一点就通”抑或是“天生为炼丹而生”亦不为过。

景朝是隐匿身份去鉴定丹效的，他去鉴定丹效的那家拍卖会里的丹师，差点不放他走，就为了想知道这位天资卓越的炼丹师的信息。

只因，景朝所拿的丹药，虽只是炼气期的普通丹药，但论品级可达双极品认证。

当时，那炼丹师惊诧到久久未有回神，毕竟他活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鉴定到双极品认证丹药。

不…不只是这几百年，近千年他也没听说有人能炼制双极品丹药。

当时，鉴定丹效的炼丹师看向景朝的眼神，颇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只觉，景朝怎么能让这么厉害的炼丹师，就炼这样普通的丹药？！

这就仿佛，一个明明可以一息赚几千极品灵石的炼丹师，你让她去炼一个几块下品灵石的丹药。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浪费时间，浪费时间！

景朝在这样的注视下，着实也知道了这位“听欢道友”究竟是一个多么厉害的水准。

景朝是正道道子，行事由来光明磊落，待人接物皆是温和。

可这一次，在确定对方有惊人的炼丹天赋后，他神情里却难得注入了一丝晦暗的犹豫和挣扎。

而这时，他手腕上的金纹忽而飘出。

【听欢：！！！？？？真的吗？这…这可能吗？！！祖道友莫不是在开我玩笑？】

【听欢：我？就我？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即使看不到对方的面容神情，但景朝依旧从言语中感受到了对方激动兴奋，她仿佛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

事实上，北甄是真的不知道。

丹效炼制中品及其之后，丹药上会出现一个红点。

但具体如何评定，是需要专业的炼丹师去品鉴的。

北甄自从发现自己有炼丹天赋后，每每所炼的丹药都有红点出现，但她也就当自己炼出来的是中品丹药。

虽有些天赋，但也没想过是绝佳的天资。

一贯修炼废材的北甄，从来不敢产生这样的念头。

而且，就连发现自己有能炼制中品丹药的天赋，都足以让她激动了七日七夜没睡觉。

但如今，竟有人告诉她。

她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厉害很多很多，多到像无垠大海一样，看不到边界的辽阔。

北甄一开始，就懵掉了。

刚刚回神的她，抑制不住兴奋激动地写下了这段话。

她心里的激动，并不只是天赋带来的。

【北甄：祖道友，你或许不知，其实我现实中，总被别人说笨，蠢，是个废物，我修炼天资不高，甚至很差，即使我很努力很勤奋，也追赶不上那些比我资质好的人，大家都觉得我在浪费门派资源，我的修炼之途，迄今为止，好似从来没有人，肯定过我。】

【北甄：直到今天，直到你同我说，我的炼丹天赋，千年难得一遇。】

【北甄：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肯定了我。】

对方心绪应该还未平静，她的话语极快。

景朝眼前一条条的金纹飘出。

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微微颤眼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他。

她周身或许陷入黑暗，可看他的眼神里，却闪着光亮，那种被人肯定，被人予以希望的光亮。

这一幕，景朝好似有些熟悉。

那个女孩的眼神，仿佛在跟什么进行着重叠。

他温润的神情微微凝滞，明明眼底的纠结和犹豫还在，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景朝：半年后，修仙界会有五十年一届的炼丹大会，你有如此天赋，若不前去，不会有遗憾吗？】

话音落，景朝抿了下唇，看向自己说出去的话，陷入沉思。

而这一回，对方亦有了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

【北甄：我，不想有遗憾。】

***

百年前，南欢还在，宫黎还未疏远她，宁柔还没有未婚夫，北甄还能外出的时候。

四人偶尔会下山聚聚，打打牙祭。

其实，其他三人均以辟谷，但北甄却是个爱吃鬼，喜欢吃各种美食。

这一日，四人来到了老地方，苦爻宗山下最大的城池。

可“主人公四人组”却陷入了纠结和犹豫。

最主要是北甄陷入了纠结和犹豫。

因为城里现在正火的有两家酒楼。

一家是北甄食髓知味的老地方，这里有北甄过往熟悉的所有美食，绝对不会踩雷，是北甄享受舒适的安全地域。

一家却是城里才新开的酒楼，名声倒是响亮，可北甄一次都没有去吃过，尝美食这种事也是极其私人的，各人喜好口味不一样，旁人觉得好的，她不一定觉得好，适合旁人的酒楼，也不一定适合她。

当时的北甄就是面临着选择，毕竟他们此行只有半个时辰的自由时间。

而她最后也没能抉择出来，因为师门临时有事召回。

不过即使当时师门没有召回，估计北甄也很难抉择，可能最后是其他三人替她做了决定。

北甄啊，她性子十分温柔柔软，这样的人会有一个明显的缺点。

不够果断，容易陷入纠结。

她现在抱着翠花，脚踏银哨，已经无意识般围着半步峰绕了一圈又一圈。

怀里的翠花都开始无聊的打起了哈欠，但北甄好似还浑然不觉，眉宇间有着陷入思考的轻皱。

祖道友说的“炼丹大会”，她当然是想去的。

可是，理想和现实中间会有层层阻碍。

祖道友虽然说她有天赋，可炼丹一途，光有天赋没用，她还需要实践或者说学习，但眼下宫黎只让她修炼，为了防止炼丹耽误修炼，把她这里所有关于炼丹的东西都拿走了。

她得出去，才有机会接触到更高阶的炼丹术。

而想出去的念头，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三次的产生了。

但先且不说宫黎放人不放人，她自己也是有些害怕的，她从未自己在外历练过。

为数不多的外出，都有着好友的陪伴。

可以说，以前的北甄被保护的很好。

还有就是对未知生活的不确定性的害怕。

这条路很新鲜，她从未走过，可不一定真的适合自己，她也不一定能做好。

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如若选错了，这一生的收尾将会是一个不圆满的结束。

人在面对一个全新的选择，面对一个踏出安全舒适区域的选择的时候，总会有很多思考和慎重。

北甄现在就是这样。

即使那条路上充满着鲜花和诱惑，但常年的性格积压，让她在临门的一脚，还是起了犹豫。

就在北甄绕到第一百圈时。

她眼前忽而有金纹字符飘了出来。

【祖：你在干嘛？】

北甄愣了一瞬，祖道友最近都是中间会隔一日再找她，这突然连上，她还有些惊讶。

北甄想了想道。

【我在一边散步，一边思考人生大事。】

【祖：什么大事？】

【北甄：思考要不要去参加炼丹大会，这半年要不要出门历练学习。】

【祖：你要去参加炼丹大会？！】

北甄眨眨眼。

奇怪，明明先前是祖道友建议她去的，怎么现在听她说起想去炼丹大会的事，仿佛是第一次听一样呢？

【北甄：想，但是……】

【祖：但是什么？】

【北甄：害怕。】

【北甄：[大哭的胖头鸭.表情包]】

阴冷的大殿里，黑压压不见一丝光亮。

白皙的脚踝闪动着叮叮当当的金铃声。

这是魔尊归来的示意。

魔尊之名，不仅在正道令人齿寒，在魔界同样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魔宫里的众人，听到大殿里的金铃声，下意识连呼吸都轻了很多。

垂下去的眼，全然藏着深深的恐惧。

毕竟，楼不灭是个疯子。

从来没有人会想过，这样的“疯子”，有一天会看着一个傻乎乎憨憨的哭泣胖头鸭，陷入沉思。

而不是，烦躁。

他好像有了些许的耐心。

与此同时，金纹字符继续飘了出来。

对方将自己的烦恼约莫说了一下。

是一个犹豫挣扎面对未知生活不敢迈进的女修的烦恼。

配合着跟前憨憨哭泣胖头鸭的表情，怎么看怎么……

“蠢。”楼不灭薄唇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

这要换成以往，楼不灭连“蠢”字都不会说，这样的人近不得他的身，如若不小心近了，对方也不会有说话的机会。

可楼不灭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似乎并没有想结束对话的意思。

反而，赤瞳眼微眯，将对方的烦恼，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几息后。

北甄收到了一条回复。

【楼不灭：你怕选错路浪费时间，可你现在就在浪费时间。】

【北甄：……怎么说？】

【楼不灭：人这一生中，不是每个选择都能做对的，你与其做现在这样毫无意义的纠结，不如想想，如果最终真的是一个最坏的结果，你有没有承担后果和……】

对方说到这里，有了些微的停顿。

过了一会，一句金纹缓缓飘出。

【从头再来的勇气。】

北甄愣怔，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句话，她乱如麻的脑海中好像有什么思路轻轻地破开了土，但还不甚清明。

北甄下意识继续询问。

【如果，换成是祖道友呢？】

楼不灭眼睑微掀，双手交叠耳后，嘴角却是缓缓勾起。

【呵，若是我。】

【错了，又能怎么样？】

言语间，赤瞳眼里全然肆意潇洒又自负。

而，在这一刻，北甄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