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干活的满拾每天在城里乱跑，跑完城东跑城西，跑完城西跑全城。http://www.wangzaishuwu.com/328619/每条路，每个坑，每棵树都已了如指掌，实在没什么新鲜好玩的了。

    无聊透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城南门连着个大广场，那里是全城最大的天然聚集点，于是一路闲逛过去看热闹。人来人往大多是妇人，提着框挽着篮谈论着你要去哪里啊，我要去买菜，今天什么菜便宜啊，我买的肉比你好，昨天我家的狗半夜叫，上个月隔壁家的孩子病不轻，哎呀去看了吗，早好了……

    不听内容还没那么孤独……算了，去外面清净一下！

    晃晃悠悠出了城，拥挤热闹的城市突然成了一片开阔的荒漠，风卷起沙尘呼啸而过，杂草抓着石缝瑟瑟发抖，阳光肆无忌惮的直射，似乎比城里那个暴躁得多。

    城门宽不足三十米，竟然里外两个世界！抬手与风打招呼，心情随即像风一般畅快又自由！以前怎不知有这么个好地方，今后没事就到这里来漫步！

    一株从未见过的野草，在风中前后摇摆、左右点头，毛绒绒的煞是可爱！以前怎没见过这种草呢？定定欣赏好一会，把那团毛绒绒贴在脸上蹭，又搂在怀中抚，不禁心花怒放！数数有几株？零星三、四、五，高不及腰已是此处王者。

    此物甚好！柔韧、顽强、温和、顺从，既能弯下腰又可挺得直，既善变通又立场坚定，此等风骨若化而为人，必可与之深交！

    满拾在这人间是孤独的存在，同类没交到一个朋友！心头所爱唯有红薯，今日又多了株茅草可放进心里，好高兴！这么美，城里怎么不种呢？

    城里的人已吓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那孩子走着走着，就这么走出去---出国了！

    人群迅速按胆量分成几行，越靠近城门人越少，一位五大三粗的妇人胆子最大，单枪匹马追进了城门洞，可越往前走越迟疑，距城门十步之遥愣是提不动脚，勉强站了几秒，慌慌张张退回来了。这已是她数十年来，走得最远的路。

    后面的人无不咂舌：胆真大，差点都摸到城门了！

    那外面那位呢，又是什么胆子？

    妇人们窃窃私语，那是谁家的孩子？外面危险！快叫他回来呀，他出去干嘛？

    盯了半天，原来是出去看野草。

    ……

    哪里没野草又有什么稀奇，值得冒这么大的危险？妇人们压低声音讨论，唯恐惊扰外面不知形的怪兽，把那无辜的孩子一口给吞了。

    有的已经在提前抹泪：走那么远！他还回得来吗？

    其实满拾只走了几分钟，不足一百米，不过接下来他会走得更远。

    和茅草玩够了，看见前面有户人家，好奇的满拾抬脚就踱过去。

    人们急得直跺脚，现在赶紧回来还来得及，怎么还自投罗网呢？

    这是一户农家，拾掇得干净整洁。院子里有棵大树，树上修剪得一根枯枝都没有，树下吊了个秋千，擦拭得平滑光洁，看来主人很爱护它。

    哇塞，满拾眼前一亮！我要荡秋千老爹死活不肯，说是哥哥姐姐也会玩，要是玩野了心就没人种地！这家人就不怕玩野了，有秋千！

    院子外围了一圈篱笆，满拾径直去敲门，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应声跑出来，看到满拾当场愣住：怎么是陌生人呢？

    这个家建在两国交界处，位置偏僻、敏感，除了至亲常年无访客，一撮城的人更不会来。为什么呢？

    去陌生人家无非求助，小至口渴大至求宿。这里与一撮城相邻，刚出城的吃饱喝足急于赶路，刚回来的家在眼前归心似箭，都不会来。几十年来敲门的城里人累计只有两位，一位赶路赶得快死了，不得已讨口水喝喘口气再走。另一位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外形已像个野人，为了不让娘子过于担心，来求盆净水洗把脸再走。可眼前这孩子一身干干净净，脸上白里透红，就住城里也来敲门这是为何？

    等等，怎么知道他是住城里不是住城外呢？

    城外最近的聚居点，相距还有五里，走过来早就吹得一脸尘土啦！所以他一定是住城里而且并非出远门，因为空着手没带货再说年纪太小。

    衣食不缺家在旁边，彼此又是异国，跑我这来敲门做什么？老人莫名其妙。

    满拾指指秋千又指指小门，喜滋滋的等着。鬼使神差间老人打开了门，眼睁睁看着对方礼貌的点点头，越过自己坐上秋千开始荡，院子里忽然就有了欢呼声和笑声。

    老人下意识的想去帮忙推秋千，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我怎么会想去推秋千？这一幕如此眼熟，好像以前发生过？

    老人自称“翁”，十几年前的一天，也是在屋里干活；也是外面有敲门声；也是以为女儿来探望；也是兴高采烈跑出来；也是外面站着一位少年！只是那位少年更大些，当时他风尘仆仆，笑眯眯做洗脸的动作。

    不忍心便开了门，打一盆水由他洗，自己去那边忙。

    忽然传来了笑声，过来一看原来一盆净水洗成了污水，上面还漂着一层杂草、树叶。脏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少见，也不知道几天没洗脸！两人对着那盆泥巴水笑得前仰后合。

    又洗了两盆水才算把脸和手洗干净，竟然生得很俊俏！他掸掸衣衫好像就掸去了一身疲惫，又做喝水的动作。老人赶紧回屋烧了点水端出来，却见他已在荡秋千。

    成年人也不肯轻易出门，一个少年却只身在外奔波，也不知有怎样的不得已！风餐露宿、日夜兼程，搞得自己那么狼狈，荡个秋千就什么都忘了，年轻真是好啊！

    那无忧无虑的笑容感染了翁，在此之前他已经半年没笑过了，忽然觉得那些烦心事不想也罢！何不像少年一样乐观开朗？他干脆不忙了去帮忙推秋千，一老一少的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院子。

    敲门的少年一身尘土、乌漆嘛黑；洗完脸的少年俊俏潇洒、风度翩翩；荡秋千的少年则衣袂飘飘、星落凡尘！一会的功夫对比如此强烈，以至于当时的场景好像是刻在脑子里的，根本无法忘怀。

    他到底是哪里人呢？不晓得住在何处，小小年纪却奋力支撑，他要照顾的又是什么人呢？翁暗自思忖着感慨不已。年轻时我见过多少人多少事！之所以把家建在这里，就是想远离人群过几天清净日子！少年的双眸清澈见底，以前从未见过！若是之前见过哪怕只是偶尔瞥到过，我也会对他们有信心，又何需一个人搬到这里？

    若能早些见到他就好了！

    接着少年又求宿，他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犹豫的原因是怕吵到人家没法休息。夜里他忍耐到半夜，觉得求宿者已睡熟这才敢躺下，无奈仍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还是把人家吵醒了！

    少年很有礼貌地敲门问为何？反正两人都睡不着了，干脆说说话。

    半年前翁去地里干活，远远看到一只小动物在偷吃庄稼，他暗暗对准了把锄头一扔，动物负伤而逃，他想着顺便打个野味追出去老远，结果动物没追到自己还仰面摔了一跤。当时也没在意，之后背部却越来越疼。白天锄不了地，夜里稍微碰到就钻心疼，找了几个人看也没见好。

    絮絮叨叨讲完，自己知道也是白讲。语言不通对方年少又不懂医，只是瞒着女儿苦楚无处诉，便是听不懂能说一说也是好的！讲完苦笑着让少年去睡不要管他。少年却好像听懂了似的，掌灯往他背部看了看，边劝慰边比手画脚。

    比一个四肢着地，画一个小圆圈再做吃饭的动作；指指老人，画一个大圆圈又做吃饭的动作；比一个打人的动作，指指背再摆摆手；又比一个大圆圈再从中划出一个小圆圈，再做吃饭的动作……

    老人就懂了，不禁心中惭愧！

    是啊，人要吃饭动物也要进食，人家不过吃你几口庄稼，你打伤对方不算还要人家的命！你想着打个野味留给外孙女，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有小仔子要养才出来觅食？自己一个人种了一大片反正也吃不完，给人家吃一点又如何，不都是命吗？却穷追不舍、穷凶极恶，最后追得手脚无力摔一跤，疼到没得治都是自找、活该！

    再说那动物难道就不疼吗？这么一想眼泪差点掉下来。

    少年不再多言，笑一笑，示意他好好休息就走了。

    我也想好好休息啊！哎。

    再次躺下竟然一觉睡到天亮！起来时发现背竟然不疼了？！莫非白天笑了个痛快，晚上又说了个痛快，身心舒畅所致？早知道早就该笑一场，说出来啊！实在太好了！

    次日一早，少年招招手就跑了，好像这世上并无别离。倒是翁自己怅然若失，目送良久……不知以后还会来吗？

    三年后的一天，老远就听到院子里熟系的笑声，深一脚浅一脚跑回家一看果然是少年！那个惊喜啊，都不知道该先回屋烧水，还是先帮忙推秋千！少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笑，点点头熟络得好像从未离开。

    三年后的少年成熟了不少，缓步从容再不疯跑。每天清晨天没亮就进城，傍晚太阳快下山了才回来，他总是在思考什么，看自己的眼神也多了一份深邃。他是不是有心事？不过只要荡起秋千，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第三天下午他回来得比较早，一进院子就兴冲冲的报喜：事情办好了！

    事情办完岂非就要离开？他有些低落。问以后还会来吗？少年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呢？他糊涂了。

    以后他没事就打理树枝检查秋千，怀疑绳子不结实就抓紧换，想着少年随时来随时都能荡秋千。十几年过去了，秋千的绳子换了四、五次，少年却再没来过。

    他是什么人呢？住在哪，做什么的呢？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忧愁，没烦恼的只见过他一个！好像对他来说好像多大的事也不大，多难的事也不难，他的喜悦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身边的人不由自主也会跟着开心！

    他还会再来的吧，什么时候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