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这一面大大的橱窗，他刚好看见了里头挑选西装的两个男人。

薄南还拿领带凑近比划……就像他们才是拥有合理身份的配偶。

霍威森踹了下橱窗，踹得脚都痛了。

他拿出手帕，没什么情绪地蹲下身，把橱窗上他留下的脚印擦去了，随后才起身闭了闭眼，大步向前进。

薄南只觉得眼前一花，看清楚了突然出现，把苏梦书往后一推的霍威森，皱眉：“霍威森，绅士点。”

霍威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还没说你！你就说我了！”

他眼底的委屈刺得薄南微微偏开了头，叹了口气：“你跟踪我吗？”

霍威森攥住了拳头，看着薄南显然回避他的姿态，突然就好像被人推进了冰泉里，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他难受的连生气都顾不上了，因为太难受了。

他低下头，突然觉得没意思，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确啊，是挺不识相的……

人家好好逛街，他突然来做这个第三者，也难怪人家会误会他是一个跟踪狂……

哪怕那个人是薄南，也还是把他看成了不识相的坏人。

他又凭什么以为薄南不会误会他呢？

霍威森缓缓地沉下一口气，再抬起头，面色平静了很多：“路过。”

他转头看了看背后的俊朗男人，嘴角微弯，却笑不达眼底，并没有注意到薄南在听到他的答案时，微微一僵的小反应。

霍威森状似真的路过一样，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冷淡地说：“你们继续，不打扰了。”

往前面走了两步，霍威森的眼眶红了，他没有回头，只是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才想起来似的：“对了，我今晚不回去了。”

薄南无声无息地拽紧了手里的新西装，嗯了一声。

这是，心照不宣吗？

霍威森嘲讽地想。

原来那道裂缝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啊。

想过重新开始的人早就再尝试重新开始了。

只有他傻乎乎地还以为离开的人真的还会回来陪在他的身边……

可是怎么会呢？

从小他的妈妈不就早就给了他一个教训吗。想离开的人，早就开始预谋了。

霍威森呆呆地往前走去，无论是谁，要离开的时候，都是会这样……

他顺着电梯下去，离开了商场。

坐在了车里的时候还呆着，他把头抵在方向盘上，眼泪掉了下来，终究还是失去了。

罢了。

薄南和他的母亲都是聪明人，知道离开他会过得更好，不会再有任何的麻烦，这很正常。

没有人会在发现留在这个人身边并不好还会坚持下去的，多笨啊……

霍威森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又有点委屈，但是他真的在努力了啊，他开始改变思想，好好做一个负责任的男朋友了啊……

他都曾这样认真的信任过他们啊。

而且为什么他们都选择一样不告诉他，说一句我们以后不会在一起了，再离开很难吗？

为什么都要偷偷把他丢下……

他们重新开始，也不告诉他，害得他还以为，会好起来的……

霍威森抬起头。

他发动引擎，很快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薄南拿了几套西装领带结账，递给了苏梦书，心不在焉地往外走。

苏梦书跟上去说：“他是你重要的人吧？”

薄南嗯了一声：“我的男朋友。”说完他笑了笑。

苏梦书茫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可是他说他今晚不回去……你们同居了啊？”

薄南点头。

苏梦书皱了皱眉：“你要打电话给他，他怎么能彻夜不归呢？”

薄南苦笑：“他生气了，他误会了我们。”

霍威森掩饰得再完美，都不能抹去他刚走进店里怒发冲冠的样子，那样子让薄南怀疑霍威森是不是本来就不相信他才跟踪了他。

可是在他说出这样的怀疑之后，霍威森瞬间蔫儿了，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不会，霍威森没有跟踪他。

然后他看着霍威森冷漠地离开，悲哀地发现自己想要挽留，却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霍威森一去不回头。

霍威森开车到了他的新公寓门口，打开车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表情空白了一秒，他靠在驾驶位上，默默地愣了一会儿，才像不得不如此一般拿出了手机，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发过去一条干脆利落的信息。

“分手吧。”

他想，薄南会很快心照不宣地回一个字，那个字是：“嗯。”

然后，他们就没关系了。

霍威森悲凉地笑了一下，叹了口气，点击发送以后，竟然觉得心没那么疼了，只剩下了落寞。

这就是早死早超生？

最难的是程序是接受。

过了这一关，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这不就是人生吗。

与其让薄南像他的母亲那样偷偷把他丢掉，还要艰难地瞒着他想要丢下他重新开始的念头，不如他直接断了他们的关系，这样，薄南就可以和他的妈妈一样……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吧？

霍威森眨了眨模糊的双眼，叹了口气，算了，他下车，一把关上了车门，苦中作乐地哼哼唧唧道：“既然你提出想法，我们不要拖拖拉拉，那就这样吧，那就分手吧，不要再问我，怎舍得拱手让他，你走吧，再爱都要sayonara……”

苏梦书说：“被误会了，误会我们？那赶快解释啊！！！”

薄南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冷静点，未来的巨星。”

苏梦书：“…………呵呵哒！”

我要是你男朋友也会被你气的一夜不归哦！

他们离开商场的时候，薄南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苏梦书只看到薄南拿手机看完后的表情很差……

他担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薄南目光里有一丝茫然，和慌张。

霍威森是他痛苦的来源，他也想过，分开会不会更轻松，但当霍威森真的放手了……

他只怕霍威森以后再也不会委委屈屈哭着求他回去了。

他只怕霍威森从此在他面前，和在外人的面前一个样子了，什么样子，自然是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笑了也不见几分真心的生疏模样……

薄南嘴角微干：“对不起，我不能送你回去了，我要去找他。”

苏梦书诧异地看着他，点点头：“好好好，你去，好好说话，别吵架啊！”

苏梦书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资助他的神，感情上一定出了问题，才会在酒吧里让他碰见，才会靠救别人来救自己吧……

薄南的心，在霍威森的身上。

这是不用细看，就能察觉到的真相。

苏梦书看到薄南小跑着离开了，忍不住叹道：“是感情啊，还是这玩意儿啊……”

薄南开车到了家里，果然没看到人。

他怎么还存着某种霍威森半夜看到他和另一个男人在挑选西装后，霍威森还会回到这个家的期望呢？

薄南的智商全回来了。

他靠在沙发上，拨打了霍威森的电话号码，已接通状态下，他的第一句话是：“回来吧，霍威森。”

霍威森另一只手里攥着一瓶威士忌，这只手，攥紧了手机：“你说什么？”

“我说回来。”薄南道。

霍威森皱眉。

“薄南，你不用再勉强了，我知道我之前伤了你的心，后来又任性，装可怜把你留下来，其实你很痛苦，对吧？”

薄南没说话。

霍威森笑了一下，现在特别善解人意。

“你不用再痛苦了。”他低垂着黑眸，抬起手，喝了口酒，继续说，“我放你走，薄南，你说得对，我是一个混账，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招你，我太不理智，太不负责任，这样的人，又怎么有资格怪你深更半夜去陪别人挑衣服？”

“你不用再迁就我了。”

霍威森闭上眼睛，任自己沉在黑暗里。

“我退出。”

他说：“那个男孩儿，看起来比我靠谱多了，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错。”

“你的眼光一向很不错，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跟你的初恋成了……”

霍威森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胡闹了，这次，是真的说放就放，你不必担心我是耍什么手段，因此而不放心，当然，我也不会去动那个男孩儿。所以，别怕。”

“话都被你说完了。”薄南低低地说，“你让我说什么呢？”

霍威森故作轻松：“嫌我嘴快？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分吗。”

薄南目光复杂：“你真的以为我离开你会幸福？”

霍威森说：“你是聪明的人，聪明的人，都知道如何让自己幸福的。”

薄南冷冷一笑，再问。

“你真的以为我跟苏梦书有什么吗？”

苏梦书？

霍威森挑了下眉，明白过来，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只会大半夜陪你去挑衣服，给你选西装和领带。”

“噢。”薄南说，“苏梦书，是我的资助对象，不知道怎么讨未来的老丈人喜欢，所以我帮他塑造形象，未来我还会利用人脉，让他实现成为歌手的梦想。除此以外，没别的。”

霍威森：“……”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帮他？因为他很惨，他女朋友得癌，可能会死。”

霍威森：“……”

“我为什么帮他……因为我遇到他的时候，在酒吧里，他在台上，唱着歌，突然就嚎啕大哭，你我都知道，这是一个成年人不到一定地步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荒唐事。我问了他原因，他的原因恰好是他那惨淡的感情，刚好我的感情经历也挺惨淡，第一任的背叛，第二任的漫不经心，我都是认真地爱过，却为什么总要遭受这样的下场？我想帮他，给他希望，因为我也在等待一份希望。”

“霍威森，你会是给我希望的这个人吗？”

霍威森张了张口，落在远处灯塔的目光收了回来。

他说：“你要我怎么做？”

薄南不答反问：“你还爱我吗？”

霍威森沙哑道：“我爱你。”

因为不爱一个人，不可能那么疼……

他确认，他爱对面的人。

只是一直都不敢坦然地承认罢了。

薄南笑了：“可是我不相信你啊，霍威森，我不信你啊。”

霍威森明白：“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薄南目光悠长：“和我结婚。”

霍威森静下来了。

“结婚。”薄南说，“只有这个结果能让我继续有信心和你走下去，如果你不愿意，现在你就拒绝，我绝对不会死缠烂打，我们分手，以后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我不是威胁你。”薄南说，“请你相信，真的不是。”

“我明白。”这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也断了霍威森回头的路了。

因为说的太明白了，他缺乏胡闹任性的理由了。

霍威森说：“你等我一下。”

他挂了电话，开车去了乔家，大半夜的，一个人去花园里摘了三十朵玫瑰花，手指头被刺扎伤，他也不在乎。

然后他拿手帕把玫瑰花扎在了一起，握着，往外走去。

嘴角咧着，他在笑。

这一次，是认真的，有一个声音对他说，就是那个人了，就是……薄南了。

薄南抽了根烟。

你等一下……

不可以不等吗？

薄南低着头，他输了，底牌一扔，他的狼狈全被霍威森看见了，霍威森现在应该很得意吧？

早知道……

早知道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呵。

不然，就不是他薄南了。

过了半个小时，薄南起身，累了，真的累了。

他打算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真的重新开始。

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那么快就若无其事地出门工作，如常人际。

门铃突然响了。

薄南没过多思考，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霍威森，心底的那一点点希望，开了花。

霍威森手里拿着玫瑰花递过去了。

薄南看着这一幕：“这……”

他不知所措地接过了玫瑰花。

霍威森立刻把手放进口袋里，不让伤口被聪明人发现，他笑了笑：“我来求婚了。”

薄南心跳加速，神情温柔：“手揣着口袋求婚？”

霍威森呵了一声，把手拿出来垂在了身侧，就着门口，单膝下跪，抬头深情地凝望着薄南：“薄南，我不好，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差的求婚邀请了。”薄南对着霍威森，模糊地笑了一下，“不过我愿意。”

他伸出手：“我拉你起来。”

“不，也不用。”霍威森笑笑，“起我还是起得来，你答应了就成！”

薄南看着他身侧一动不动的手，感觉有一丝古怪，又看了看手帕之外花枝上的刺，薄南的脸色终于变了。

但是他看着一如往常朝里走的人，选择了不拆穿。

霍威森埋怨道：“累死了，今天。”

薄南鼻子微酸，笑了下：“你快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好啊。”霍威森走进了卧室。

薄南，看着玫瑰，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他靠在墙上，笑出了声音。

里面的人问：“你笑什么？”

薄南说：“没什么。”

他把玫瑰放在花瓶中。

没什么，就是发现，爱你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事。

霍威森，我的眼光，的确很好。

在霍威森睡着的时候，薄南才开始查看霍威森手指上的伤痕，碰水了一定很疼，他叹了口气，拿双氧水轻轻用棉签蘸取了一点，涂了伤口。

这头傻猪睡得果然很死。

薄南把双氧水收放在了原处，用过的棉签扔在餐厅里的垃圾桶里，确保消除了痕迹不会被发现，才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薄南还睡着，霍威森玩着手机上的游戏，突然听见熟悉的铃声，转头一看，那是薄南的手机亮屏了。

霍威森心想那么早谁来电话？

拿过来一看，苏梦书。

他接通，放在了耳边。

“喂，你和你男朋友解释清楚了吗？”

“怎么不说话？？？”

“如果他不相信，我也可以帮你解释的！”

“大不了我带我的女朋友给他看啊！”

霍威森低沉地说：“不用担心，都解释清楚了。”

那边惊呼：“你是谁！”

霍威森说：“霍威森，昨天晚上我们见过。”

那边安静了。

“今天我们去国外注册结婚。”霍威森平静地说，“在以后的有一段时间里，我希望你下午给他电话，而不是在这个点，因为太早了，会打扰他睡懒觉。”

你也知道是懒觉？

那还早……

现在都点了好不好！

苏梦书撇撇嘴，有钱人的生活就是那么朴实无华，而他，他七点就要起来当社畜了……

汪！

气得好想汪汪汪，嘴上却老老实实答应了下来：“好的，我记住了。”

“挂了。”霍威森说完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了旁边。

而薄南还在睡。

也许是了了心结，放松下来，也许是安心，这才睡到了现在。

霍威森打了一把游戏，又赢了，觉得没意思，就放下手机，起身去做早餐了。

半个小时后，餐厅噼里啪啦，早餐还没出来。

又过了二十分钟，薄南醒了，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还有点不清楚，几点了？

他找到手机翻看了一下时间，十点半了？！

薄南呼出一口气，自己是猪吗睡那么久！

他有点生自己的气了。

就在他洗漱完，从洗手间里出来，打算打个电话给霍威森，问人去哪里了的时候，霍威森从门外走了过来，衣冠楚楚，对他微微一笑：“饿了吗？我们出去吃！”

绝对不提早上他做的傻事情。

厨房也已经被他叫阿姨来收拾好了。

没有线索了。

薄南点了点头，“出去吃。”

他顿了顿，想提结婚，话到嘴边，想想还是算了……

现在想起来，他们昨天好像都有一点，冲动？

好不真实的感觉……

霍威森带着薄南出去吃了顿饭就没再回来过。

他早就订好了机票，吃过饭正好差不多该去机场了。

薄南才知道他没做梦，一切都被霍威森安排好了。

等他真的坐在飞机上了，终于问了一句：“我们去结婚，你是认真的吗？”

霍威森诧异地看着他：“你不会想要反悔吧……”

薄南：“？？？”

丫的，他是怕他反悔……

霍威森哼了一声：“人都在飞机上了，除非你跳下去，但是我告诉你，生命是很重要的。”

薄南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好，生命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跟你去结婚了。”

霍威森不悦：“那么勉强！”

薄南挑了挑眉：“毕竟我有很多其他的选择，你那么差劲，你有吗？”

霍威森哼了一声：“我眼光高，不是谁我都看的上。”

薄南作为这个被霍威森看上的人，五味杂陈，一想到他的初恋被这个人给祸害了，就觉得霍威森某些方面真的是……有一点欠揍！

可是他偏偏，真的爱上了这个人。

霍威森看着薄南，“你想什么？”

薄南出神了，却也没隐瞒他：“我在想我的初恋。”

霍威森：“……呵呵。”

薄南看着他：“呵呵。”

霍威森：“……”

有点委屈地看了薄南一眼：“他自己禁不住勾，有权有势有点好看的人一追求他，花言巧语几天，他就云里雾里飘飘然了，他虚荣，关我什么事？！”

“他虚荣是他的事，又关你什么事，要你来揭穿他的真面目？”

薄南一句话叫霍威森彻底不舒服了：“别这么说，好像我多卑鄙无耻一样！”

薄南好笑地看着他。

霍威森：“……我，如果他坚定，他真的好，那现在结婚的，就是你们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所以，导致你们分手的主要因素，不是我，是他。”

“人心是最不能考验的。”薄南叹了口气。

“谁说的，我就能！”霍威森坚定地看着他，“我的心经得住考验打磨。”

薄南微微一怔：“你……”

他低下头，突然笑了：“好，算你厉害行了吧。”

霍威森孔雀毛翘起来了：“我本来就厉害！”

薄南看了他一眼：“那我问你，你诚实地回答我，如果他经受得住考验了，你会罢手吗？”

霍威森目光闪烁：“世上，有如果吗，没有……”

薄南看到霍威森这熊样儿就知道结果，霍威森根本不可能罢休，就算人家经受得住考验了，霍威森只会再用手段，他闭了闭眼，吐出四个字：“卑鄙无耻！”

霍威森委屈地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