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准备上床睡觉时，我关掉了电脑。我没有从林昊然那里收到什么，哪怕是一句平安到达之类的话也没有收到，这让我难以入睡，所以，我打开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平安到达了，我现在为你担心，也在想着你。”

三分钟后，我收到了有信息的提示音。

“我已平安到达，没有及时地告诉你，对不起了。我不想让你有任何担心。你那么关心我，我很感动。我也一如既往地在想你，期待着明天能见到你。”

我叹了一口气，林昊然又客套起来了。

“我希望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另外，你会告诉我，在梦中，我说了些什么吗？”

“这里的事情还没解决。关于你的‘另外‘，回答是：不会。“

“我希望那些话很有趣。不过，你要知道，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我对于从我口中说出的话，不负任何责任。事实上，你可能听错了我的话。像你这样年事已高的人，多少有点听觉上的障碍。”

“对不起，你可以大声说吗？我听不到。我想，我会在星期五晚上，做得很好的。期待着。”

“晚安！“

“你在瞪着我吗？李若云。我养了一只猫。“

我没有在他的公寓里见过一只猫。我不回复他的话。我爬上床，在我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后，躺着盯天花板。我听到了电脑上的提示音。

“你知道你是无意识地说那些话，这就好。睡吧，我脑子中想的都是有关明天的事，你也需要休息。“

“我说了什么？我想，那些话很糟，我敢说。“

“睡吧，别为这事烦心了。晚安！“

又来到了南宁机场，妈妈紧紧地拥抱着我。

“跟着感觉走吧，孩子，千万千万不要想得太多。想开点，好好过日子。你还很年轻，孩子。你人生的路还很漫长，你还有很多的人生经历等着你去体验，一切就随其自然吧。好人会有好报的。”她在我的耳边絮絮地说着这些安慰的话，手在轻抚着我的头发。

“妈。”温热的眼泪像不速之客，早已淌下我的脸，滴在妈妈的肩上。

“孩子，不经风雨难见彩虹。别哭了。“

我苦笑参半地对她笑了一下。

“妈，可是我觉得，只有他才能给我彩虹啊。他是我的王子，我不想让他再变回青蛙了。”

她对我微笑着，那是一个慈母无条件的充满爱的微笑，我惊叹于我能每点每滴感受到来自她的爱意，不论是一个温暖的拥抱，还是一句抚慰的话语。

“李若云，他们叫你登机了。”继父很焦急催着我。

“你会来看我吗，妈？”

“当然了，有时间我就过去。”

“我也去。”

她的眼里噙着泪花，看上去有点红，在她放开我时，我看到了。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妈妈，朝大门走去。今天，我没有时间在头等舱的贵宾室里休息了。我自已连头都不想转回，可我最后还是回过头去了，继父正紧紧搂着我妈的肩，她的眼泪在脸上正往下流淌。

我实在控制不住了。我低着头，往大门走，眼睛总盯在地面上，但透过泪水，我只看到地面是那白花花的朦胧一片。

登上了飞机后，在豪华的头等舱里，我缩在自己的座位里，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每一次，要离开妈妈时，我总是那么的伤感。天下所有的小孩子都会从他们的父母那里得到母爱，那是无条件的，但这种无条件的爱会在孩子成年后减弱，而我却还在享受着，纵然我已长大，纵然我与她远隔千山万水。

我不能总沉浸在这种伤感中，所以，我掏出我的苹果，沮丧地看着它。

关于爱，林昊然知道了多少呢？在他早年的生活里，他似乎没有得到应有的这种无条件的母爱。

我的心在绞痛，而我妈妈的话就像一阵和风飘过我的耳际：李若云，你想要什么？你是不是想要他在额头上刻着闪亮的字说我爱你？

她认为林昊然是爱我的，可她只是我妈，不是我自己，她无法准确感受到他对我的感情。她认为她女儿得到的，都应该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不过，不论他爱不爱我，我一直需要他的爱，我需要林昊然爱着我，我也爱着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在内心深处，总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应该被爱着、呵护着。而他那种怪异的性取向，是他的生活经历造成的，是来自于现实生活的一种错乱的投射。对于如何去爱和被爱，他可能缺乏这方面的能力。他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爱。

他的性能力惊人，他很健康，他很英俊，但没有了爱的能力，这些东西没有丝毫的意义。

他也找到了一种爱的形式，这种爱来自于她，那也是唯一他能接受的爱。鞭挞、击打这些惩罚方式，是他们的关系所包含的东西，他感觉他不应该得到爱。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呢？对此他又感觉如何呢？他说过的一句话萦绕在我心里：当你不完美时，在一个完美的家庭里长大，那是很艰难的事。

我闭上眼睛，想像着他的痛苦，我无法去理解它。

我在睡梦中跟林昊然说过什么呢？我暴露过什么秘密吗？

我盯着苹果，不怀着太大的希望，但又怀着希望，希望他给我回复点什么。因为还没有起飞，我决定给他发个信息。

“我又再次舒服地躺在头等舱里了，因此，我感谢你。我在进行着分钟的倒计时，直到今晚我见到你为止。“

“李若云，我渴望见到你。“

他的回复让我纠结了。这一句话太简短太正式，不是他机智精僻的那种说话风格。

“我希望你的事情都妥善处理了。你发过来的信息在语气上让我担心。“

“李若云，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好。你起飞了吗？如果起飞了，就不应发信息了。你是在冒险，你这是直接违反了有关你自身安全的规定，我说过，这会被处罚的。“

什么事让他焦躁不安了？可能是“那件事”？也许是刘默擅离职守了，也许是他已经把好几百万投入了股市里——凡此种种皆成理由。

“飞机门还打开着。我们延误了，不过只是十分钟。我还有我周围的乘客都还被准许这样做。你可以把你抽搐的手掌收起来。“

“我想念你还有你灵巧的嘴。我想要你平安回到家。“

“他们正关上舱门。你不会收到下一个提示音了，尤其是耳背的你。再见。“

我关上苹果，但关不上我的焦虑。林昊然一定被什么事情困扰了。也许“那件事”无法得以控制。我往后一靠，把眼睛定格在我放旅行袋的那个小橱柜上。今天早上，在我妈妈的帮助下，我想方设法给林昊然买了一个小礼物，一个珊瑚摆件，为的是感谢头等舱，也感谢滑翔。

想到滑翔，我露出了微笑。我不知道，是否我会把我的小礼物给他。他也许想，那是很孩子气的——如果他处在古怪的情绪中，也许他不这样想。我又渴望快点回去，可又对旅途尽头可能要面对的不测而惶恐不安。

我在脑海里浏览完所有“那件事”应能想到的各种意外，这时，我又发现，我身边的座位是空的。林昊然是为了不让我跟机上的任何一个人攀谈，就把毗邻的座位也买了下来，上次也是这样。意识到这一点，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再考虑这个荒唐的事了，没人会像他那样有控制欲、那样的妒忌，真的。

在飞机驶向跑道时，我闭上了眼睛。

八个小时后，我出现在上海的机场上，那里，刘默正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李若云女士。

好憨厚！不过见到他，也情也很好。

“刘默，你好。”

“李若云，”他很客套地向我打招呼，但我看到他眉宇间挂着的一丝笑意。他看起来，还是平时那样衣冠楚楚，整洁的黑色西装，白色领带，铮亮的皮鞋。“我认得出你的样子，刘默，你不用举牌子的，并且，那牌子上写着李若云就行了，那四个字，看起来我好像某个名女人一般。”

“哈哈，我帮你拿行旅吧。”

“不用的，我自己来就行。”

我察觉到，他的嘴唇在绷紧。

“如果你认为帮我拿了，你心理才平衡，那就拿吧。”我结结巴巴地说。

“好的。”他拿过我的包，还有我新买的拉杆箱。这箱子里边装有我妈帮我买的新衣服，以及给林昊然的小礼物。

“这边，夫人。”

我叹了口气，他总这么彬彬有礼。我记得，（虽然我更愿意把它从我的记忆中抹去），这个男人曾经为我买过内裤。他是世上唯一帮我买过内衣的男人。一想到这，我总有点不安。

我们默默地走向停车场上的那辆黑色的奥迪SUV，他帮我开了车门。钻了进去，不知道穿着这么短的裙子回到上海是否合适。在北海，这样的打扮是很酷很受欢迎的。在这里，我就显得有点暴露了。刘默把我的行旅装到车后完毕，我们开始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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