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依晨再回头，程景良的脸上早已经是一脸的湿润，然后看着她笑道：“依晨，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她说得没错，和我想的一样，我和她，也和以前一样，一如既往的，那么默契。”

默契得让人觉得可悲。

程景良记得，那次以后，大概是自己再见到顾晚舟之前哭过的最后一次，那次以后，程景良告诉自己，那些当年脑子里进的水，一定要留在见到顾晚舟的时候，全部流出来给她看看。

那个时候程景良就一直觉得，顾晚舟是一定会回来的，或者说，程景良更加有把握的，只是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可以见到顾晚舟的，就像他几年后终于去了美国，见到了顾晚舟一样。

“对我妹妹好一些吧，”程景良灭了烟，然后伸出手去将叶弋手里的烟也给夺了过来拧灭了，看着他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说：“算是弥补我从未给过她什么的损失。”

叶弋闻言只是笑了一声，然后挑眉问他：“你对她的损失，为什么要我去替你弥补？”

“你搞错了，不是你去替我弥补什么，”程景良喃喃道，“我不过是在替我自己弥补而已。”

“难道你以为你不同意什么，我和沈洛就真的会得不到我们想要的？”叶弋的语气里带了些挑衅的意思，程景良听完淡淡一笑，“哪会有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我们都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吗？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事情牺牲自己的利益？你想错了，我同意或者不同意其实的确是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有意义的，是沈洛愿不愿意相信，你在所有的事情里，都做了维护她的事情。”

“程景良，你还真是挺卑鄙的。”叶弋有些鄙夷的眼神让程景良耸了耸肩，笑道：“哪里哪里，这不都是跟你们家学的。”

程景良脸上的悠闲和戏谑总让叶弋觉得有些扎眼睛，他有时候真的是不太能明白顾晚舟和程景良两个人的镇定自若，一开始他还总以为那不过是在伪装给外人看的一个障眼法而已，可是久而久之，叶弋才发现，其实这两个人是真的很镇定，那种在外人看来一点都不正常的镇定，他们并不是对发生的一切不焦虑，只是对这所有的事情都抱了顺其自然的坦荡，这样的坦荡背后……

“你很有信心吧？”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叶弋才突然开口问他，“你和顾晚舟都是很有信心吧？”

程景良闻言冷笑：“哪儿还敢有什么信心？你们家老狐狸巴不得把我们都赶尽杀绝才是。”

苏闵泽和陆祁他们回来的时间，顾晚舟还是在他们下飞机前一个小时才知道的，原本叶之山给顾晚舟的承诺一直都是除了程景良之外的所有人都在同一天回到北京，可是临了临了，叶之山却是后悔了，不仅没有兑现这个承诺，还把叶弋也安排去了山西，同时还把苏瑾和夏明成留在山西不让回来，就连苏瑾的那个有些胆小的助理，都被留在了山西的那个煤矿里不让离开。

顾晚舟和陆子寒还在会议室里讨论着明启转资美国项目细节的时候，叶之山才慢慢悠悠地带着几名保镖从会议室的外面进来，看着三个人投放在屏幕前的文案细节，叶之山示意身后的保镖把手里的咖啡递了上去，然后看着一脸淡漠的顾晚舟笑道：“顾律师今天暂且休息一天吧，看时间，朋友就要到了。”

这句话是在苏闵泽他们上飞机不到半个小时的时候告诉顾晚舟的，出乎叶之山意料的是，顾晚舟没有像上次知道找到了段临笙时候一样的失态，相反，她只是继续翻看着自己面前的文案，一边敲打着自己电脑的键盘一边用着不轻不重的语气问了叶之山一句：“不知道叶董事长说的朋友，是全部的朋友，还是一部分的朋友？”

顾晚舟的问题让叶之山有了转瞬即逝的惊诧，随即便正眼直视着她的眼睛笑道：“有朋友就是好事，顾律师现在暂且不要这么贪心。”

马不停蹄地赶到机场的时候，距离苏闵泽他们下飞机也不过只剩下十来分钟的样子，陆子寒陪着顾晚舟站在接机口等待着，顾晚舟不时还会抬起头看看航班降落的时间，生怕晚点，陆子寒给她递了一瓶水，也不过是被她用来捏在手里成了一个减压玩具。

徐辰溪是被他们几个人用轮椅推着出来的，苏闵泽和长汀走在轮椅的后面，顾晚舟还看见他们的身边站着的施然和李警官，没有来得及回头试探自己的直觉，顾晚舟就看见了还在玻璃门里面的施然已经抬起了手臂向自己的身后挥舞着，果然，施家人大概也是已经有点坐不住了吧。

回到家的时候，为了行动方便，顾晚舟直接把徐辰溪推进了一楼的一间客房，在路过曼姨的房间时，徐辰溪朝里面看了一眼，再抬头看顾晚舟的时候，她只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一言不发。云见浅是在所有人到家半个小时以后赶过来的，带来了检查身体的工具，第一件事就是替徐辰溪检查了身体。顾晚舟一直都站在门外，段临笙和云见浅的助理陪同着在房间里检查者徐辰溪身上的伤，陆子寒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的时候，站在门外的顾晚舟整张脸都是黑的。

徐辰溪后背延伸到了脖子后的伤，顾晚舟站在轮椅后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淤青和深紫色夹杂出来的颜色，顾晚舟不敢想象他遭受到了怎样的对待，试探的眼神看向过长汀，长汀带着逃避神色的目光让顾晚舟心底一凉。

云见浅和段临笙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让顾晚舟的心彻底凉透了。

那是内伤。

云见浅说，矿上的中医只是在尽力用药控制徐辰溪体内五脏的伤，但是中药的弊端，就是疗效过慢，而且那位在矿上的医生……听长汀说，矿上的药材似乎不是特别够，医疗设施只可以让那位老医生为徐辰溪做到这一步，顾晚舟明白，但凡徐辰溪不会死，那就大可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地为了谁去添补药材。

只要不死啊，人最后还是不是人，跟叶之山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可以拱手让人的男人，其他人的生死，与他又何干？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晚舟的脑袋活动得是最厉害的，一下午经历了见面，重逢，和一大家子人终于都热热闹闹地吃过了饭以后，就连徐爸徐妈也终于放下了心，这么一个情真意切的午后过了，顾晚舟原本以为自己是可以好好睡一觉的，只是徐辰溪假装了一下午的健康微笑的样子，她每每一闭上了眼睛就会看见那样的心酸。

不是徐辰溪的心酸，是顾晚舟自己的悲哀。

其实如果不回国，大概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一个煤矿而已，牵扯出的事情让顾晚舟只觉得无力去面对，牵扯到的人，让顾晚舟愧疚到想死。

说得稍微，不，非常，非常自私地来说，如果不回国，牺牲掉的人，大概也就只有程景良了吧。

想到这，顾晚舟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从床上起身，开门下楼，看了一眼时间，接了杯热水便进了徐辰溪的房间。他还没有睡，顾晚舟推门进房间的时候，他正在挣扎着从床上要起身。

“后背的伤更疼了吗？”顾晚舟问他。

徐辰溪沉默地喝了一口顾晚舟递给他水，然后抬起头笑笑：“换药嘛，疼一疼就证明要好了。”

顾晚舟楞了一下，然后才轻轻一笑：“每次都是后背。”

这次轮到徐辰溪楞了一下，然后看着顾晚舟笑，说：“每次都是后背。”

“没办法，生下来就是为了来给你背锅的。”

于是两个人又都笑了。

“辰溪，你说，如果我不回来，对大家的伤害是不是会少很多？”顾晚舟斜靠在徐辰溪的床头，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徐辰溪的头，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徐辰溪用力擒住，然后顾晚舟才低头看了徐辰溪一样，果然，那双眼里的愤怒，和顾晚舟回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徐辰溪起身，双眼都变得通红，看着顾晚舟面对着自己的盈盈笑意，他问了一句：“你想牺牲景良？”

顾晚舟把自己的手从徐辰溪的手里挣扎了出来，然后抬起再去轻轻抚摸了阔别了自己很长时间的眉眼，半晌，她笑了笑：“他也会希望我这么做的，换做是我，他也会这么想的。”

“不准！”

“辰溪，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程景良。”

“就算你们现在不联系也可以知道对方在想在想些什么那又怎么样？不准就是不准！晚舟，你们这么了解彼此，又怎么可能不了解，现在你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即便是经历了这样让人觉得有些难看的争吵，但是最后徐辰溪还是在顾晚舟的腿上睡着的，顾晚舟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回到自己身边的徐辰溪，睡得到底有多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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