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闵泽：

程景良和龚城在监狱的广场上互相伤害的时候，我已经带着陆祁和安于回了房间开始要睡觉了，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外面解决了什么样的恩怨，我只知道，到最后，龚城送了口，让我们可以和徐辰溪他们一起回到北京参加顾晚舟得婚礼，不过也是龚城松口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叶之山之前的安排，也是让我们一起回去，这样的安排，无疑就是想让程景良一个人在山西孤立无援，只是我不太明白，这样的安排到底有什么意义，到了春节以后，程景良还是会回到北京，不过是错过了顾晚舟和陆子寒的婚礼，叶之山的目的在哪里，我还真的是不太懂，果然啊，姜还是老的辣。

三观不合，还真的是很难揣测叶之山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只是晚上会接到顾晚舟的电话也着实是让我们有些惊讶，在龚城离开之前，电话是直接打到他的手机上的，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龚城今天原本就有要过来看我们的计划，因为晚舟要给我们打电话是一早就告诉过他的事情，只是大概谁都没有想到，我们三个倒是先发制人了。

“你们还好吗？”电话那头的顾晚舟语气带着些许愉悦和强装出来的轻松，她问我们：“怎么样？跟狱警打架的感觉是不是挺好的？”

其实我们这群人吧，一直都有一个潜行的惯例，这是我们之间公开的秘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算是一个习惯性的行为和条件反射吧，就是比如像现在，晚舟笑盈盈地问我们，打架的感觉是不是挺好的。其实晚舟的真实意思是，你们还敢在监狱里和狱警打架？是不想活了还是活得腻味了嫌命长？

对，顾晚舟温柔的时候千万不要觉得她就真的是在温柔，因为往往在得到她的温柔对待以后，她会让你付出比她暴力对待你的时候更加惨痛的代价……比如高中时候去网吧的禁止令，比如在厕所抽烟被发现，比如骑车的时候因为好玩违反了交通规则……每次做这些坏事的时候，但凡晚舟是用这样温柔又平静的语气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往往笑容越灿烂，笑意越深，那么我们的下场就一定会越悲惨。

安于在听到了晚舟的那句话以后就把电话扔给了陆祁，我和程景良坐在床边的圆椅上默默地听着，陆祁在床上拿着电话对晚舟嘿嘿一笑，说：“不是不是，这不是在走廊上玩儿着呢，突然不小心从窗户里掉出去了……都是误会，误会，狱警小朋友们都太紧张了，他们太紧……”

“开个免提。”顾晚舟的语气平和又不允许人拒绝，陆祁说了一声“好”以后便点开了免提，于是，顾晚舟便在电话那头冲着我们大喊：“我警告你们四个，谁再敢给我闹出一点儿动静，我让你们躺着参加我的婚礼！听见没有！”

“听见了！”

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顾晚舟那像家长一样管着我们的习惯和我们同样习惯于被顾晚舟像母鸡护雏一样的管着我们的条件反射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可能很早的时候，大家都希望改变这样的局面，我们希望顾晚舟可以给我们一个平等又温和的地位和态度，而不是在说话的时候永远都是命令和不容违抗的态度。

只是现在，没有人再希望这种状况有所改变，顾晚舟可以继续这样管着我们，束缚约束着我们，对我们而言比真的放纵我们要让我们开心得多，这不代表我们缺了顾晚舟就做不成自己的事情没有自己的成就，只是更多时候，顾晚舟更像是这群人的主心骨，而不是所谓的妈癌患者。

和程景良一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大家庭里的家长，领导和指引我们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但却从来不会干预我们自己的选择，建议，给的都是中立又客观，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们，少不更事，年少轻狂，谁都不希望被谁管着控制着，每个人所谓年少轻狂时候的那点自尊，往往都被自己放大成为了最不可被其他人侵犯的信仰。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谁都看不惯谁来成为一群人里的领导者罢了。这一点，事实上，在顾晚舟和宁依微的身上体现得是最完整的。

“你们听着，龚城会在一周以后带着你们和辰溪一起回北京，辰溪的爸妈也会在那之前就到北京，见面以后，你们说话都小心一些，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有数，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一句，尤其是在叶之山的面前，最好不要再激怒他了。”顾晚舟的话让我们三个人心安了不少，我吐出了一口烟，对着陆祁手里的电话喊了一句：“那景良呢？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北京？”

顾晚舟的呼吸声显得有那么一丝丝局促，半晌，她才对我们说了一句：“春节后，正月初四，就可以回来了，听叶之山说，会让叶弋亲自飞到山西把景良带回北京的，而且他会提前过去，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了。”

“我爸妈怎么样了？”景良开口显得有些突如其来，晚舟在电话里的声音平静自然，回答了一声：“很好，一直说要来北京，只是，我都让他们别来了，北京的情况太乱了，我怕事情变得更复杂。”

顾晚舟的那句话说完，两个人便再也没有说过话了，陆祁拿着电话显得有些尴尬，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个问题问晚舟：“晚舟，你和陆子寒的结婚日期是多久？一周以后？”

“春节前一周，举行完婚礼我和陆子寒就飞美国，把明启房地产的所有合同和相关文件带过求，让美国方面审核，然后……如果顺利的话，明启房地产应该就可以在年后直接在美国落地生根了。”

其实电话打过来，我们也没有说多少特别有意义的内容，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个电话是打过来给景良的，只不过可惜的是，大概是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和对方说些什么事情，聊来聊去，除了安于的玩笑和陆祁的家常，我和晚舟聊得最多的，就是思源。只是这个话题在景良面前多少有那么一些让人觉得不太方便开口，所以其实，通话时间到最后也不过就是十几分钟的样子。

电话挂断以后，脸上有些青紫色淤痕的程景良拿了包烟走出了监房，留下龚城和我们三个人坐在房间里相互沉默着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倒是烟抽了一包又一包，终于在龚城有些忍受不了烟熏房一样的房间以后，他起身离开了，临走之前对我们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情没做的，或者有什么话没对程景良说的，就抓紧时间吧，省得以后后悔。”

龚城的话让我们三个刚刚安放下来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只是我们却始终都不愿意接受和面对那样的结果，从前总时听长汀和施律师说起，尽最大努力让景良获死刑以外的刑罚，只是，龚城今天的落井下石无异于是在告诉我们，那样的想法只会成为一种可笑的憧憬罢了。

但是让我们不能够明白的是，如果真的像龚城说的那样，叶之山又为什么会让景良在春节以后回到北京？那样的举动不仅对他的全盘计划没有一点好处，而且还有可能变得夜长梦多。只是龚城也没有必要撒谎来骗我们，现在最希望我们和景良知道真相的人就是他了，为了叶可儿，他可以看到我们痛苦的表情，倒是完全有可能这么故意来一回，可是龚城完全没有必要坐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就算是为了叶可儿，大可以直接带着叶可儿过来，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做出这样的幼稚举动。

所以其实可以想到的可能，就是龚城的话不是谎话，因为晚舟自己也在电话里说了，她对于景良回到北京的很多细节问题都不是很清楚，既然叶之山已经同意了让夏明成和路桠他么全都来了山西，那么按照叶之山的逻辑，景良回到北京的事情晚舟也应该相当清楚才对，因为骆山煤矿的事情也需要晚舟和陆子寒一起代表明启房地产来解决。

我没有再继续深想下去，我总觉得，龚城的那句话带给了我无尽的紧张和焦虑，说得再详细一些，还有很多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的那股恐惧的感觉，非常恐惧的一股浪潮，像是要淹没我们一样。

晚舟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很多时候，我们愿意去做一件事情，是因为我们喜欢，很多时候，我们愿意去接受一件事情，是因为我们期待那样的结果，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去接受一件事情，那么很简单，是因为我们无能为力，改变不了大局面的人，注定只能融入我们认为可笑又扯淡的大局面，唯一可以活得像人一点的方法，就是在大局面里活成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路人甲乙丙，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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