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然说的没错，比起龚城那份对于程景良的犹犹豫豫，叶可儿对顾晚舟身边的人的那份好奇心就要重得多了，其实最主要的不是在于对施然和李警官的好奇，更多的，其实是对顾晚舟身边的人的那些落井下石。就像施然说的，除了唯一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叶可儿之外，还能有谁会这么无聊？依着龚城的性子，摄像头这样的东西如果要安装的话，早在徐辰溪被关的那间房间里就已经安装了，而且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假装小心翼翼地安装在床头的柜子上。

像龚城这样的人，只是会很直截了当地用几个一般超市里的监控摄像安装在头顶的天花板上。

龚城进来的时候，叶可儿刚刚收拾好自己的皮包打算离开临时用来给自己作为监控室的研究办公室，这里一开始，是程景良用来研究煤矿底下的那些会散发香味的煤的，放着监控设备的电脑桌旁就放着一些很早之前程景良留在这里的一些煤矿底下的样本。

叶可儿看见龚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自己的身体迅速地遮挡住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与龚城对视的眼神显得有些心虚，叶可儿略带着迟疑抬起了头来，看着龚城神情淡漠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笑了一声：“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你不是在和爷爷开电话会议吗?怎么没那么快吗？”

龚城的视线挪到了叶可儿的身后，伸手把叶可儿的身体轻轻用力推开，叶可儿的身后放了三台电脑，一台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的是躺在房间里床上的施然和李警官，另一台的屏幕上则是还在之前那个房间里的徐辰溪和长汀，他们两个人不知道正在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的，龚城看了一会儿，呼吸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他低头问了叶可儿一句：“可儿，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叶可儿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她的双手抓紧了自己的皮包，看了一眼龚城，然后扭过头去轻声道：“我只是在以防万一而已，我不想又发生有人逃跑的事情，毕竟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容易打草惊蛇了。”

龚城被对着叶可儿，看着电脑屏幕的眼神有些冷冷的，叶可儿觉得自己背对着龚城都感觉到他的低气压，深深地吸了口气，提了皮包正打算抬脚离开，却还没能迈出去两步，就被身后的龚城用力拉了回去，唇上那抹温热贴上来的时候，叶可儿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奋力想要挣扎开龚城的束缚，却发现龚城的力气大得吓人。那明明就不是正常地在面对一个女人时用上的力气，尤其是叶可儿感觉到龚城正奋力下压的身体时。

叶可儿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热。

那天下午的山西，天气还不错，刚刚被升温的热度融化了一场雪，温度又迫不及待有些降了下去，但是阳光却是出奇的明朗，照射得这个房间都让人感觉到暖洋洋的，时间久了，竟然还有些让人觉得热得发慌。

大概是暖气太足了一些。

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北方的太阳早在下午五点多就落了下去，叶可儿狼狈地拖着自己的皮包和围巾离开那个监控室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一个很长时间很长时间的热水澡。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地无精打采，叶可儿一个人离开那个房间的时候，只感觉到自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幽灵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山野里漫无目的地飘荡。

龚城整理好了衣服，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三台电脑屏幕，上面的内容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变化，他拿出自己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给司机打去了电话，声音带着些许的疲惫：“把车开到研究室的楼下来，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嗯……你不用跟着我了。”

和程景良见面的时候，龚城脖子上的那抹暧昧的吻痕被程景良毫不犹豫地用来调侃，他看着龚城的还不知情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看来龚总经理和叶大小姐相处得还是蛮愉快的，”说着，程景良扬了扬下巴笑道，“虽然年轻，但是还是应该注意身体啊！”

没有回答程景良的话，龚城只是冷脸把自己带过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房间里的桌子上，没有直接做什么，只是放下了以后开了机，然后就坐在了程景良的对面，与程景良一起抽着自己刚刚买来的香烟，两个人相视无言，只是沉默着。

眼看着时间刚刚过了八点，始终都亮着的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个视频通话的窗口，程景良冷眼旁观面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上面的通话联系人让程景良突然冷笑了一声，龚城迫不及待地把视频通话按下了接听键，然后又回到了程景良的对面坐下继续抽烟。

“看上去，你的生活环境还是挺不错的。”电脑屏幕上印出的叶之山那张在程景良的印象里依旧那么和蔼又不失威严的笑容，那是程景良曾经觉得多么值得人尊重的一个老人，到了现在，程景良觉得电脑屏幕里的那张笑脸，只可以让自己联想到“虚伪”“伪善”这样的字眼，“景良，你瘦了不少。”

程景良只是冷冷一笑，他抬手狠狠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对叶之山说道：“这不也是托了叶董事长的福，没有您嘱咐龚总经理好好照顾我，我哪儿能得到这么完美的一间房间，宽敞明亮，还被我改造成了我喜欢的精装修，看见我后面墙壁上的画没？那可是我特意麻烦龚总经理给我买来的。”

屏幕那端的叶之山只是轻轻地笑，他看着程景良脸上假装悠闲又得意骄傲的表情，喝了一口茶轻声道：“景良啊，行了，我们两个之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说这样让大家都尴尬的话了……你找我做什么，赶紧说吧，再过一个小时，启程的杨桥大律师和陆子寒律师就该来我和好好谈一谈关于账本的问题”

叶之山的话让程景良冷笑了一声，他看着叶之山翻了个白眼，说：“我也不是那么不关心国家大事的，叶董事长，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来告诉我关于你公司的黑幕，毕竟……我实在是不怎么愿意掺和进来啊，俗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嘛，对吧？”

“哼，景良，看来还是你的日子太好过了些，你的骄傲和目中无人，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改，”叶之山的话让程景良轻轻挑了挑眉，笑出声来对着电脑屏幕里的叶之山说：“怎么了？一句两句自己不喜欢听的话，就当作是别人在对你目中无人了吗？叶董事长未免有些玻璃心了吧，再说了……我能到这儿来，不都是拜董事长所赐吗？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对自己有顾忌的人赶尽杀绝罢了，叶董事长，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啊，是肯定回不到还可以把酒言欢的时候了……”

叶之山脸上闪现的是一瞬即逝的失落和遗憾，程景良的话说完，他居然还沉思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然后才看着程景良哼哼地笑了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问他：“我听龚城说，顾晚舟身边的那个记者朋友……她的未婚夫追到山西去了？怎么，你想帮他们个忙见个面？”

“我的心思董事长怎么可能会想不到，”程景良点燃了一支烟自在地抽了起来，他扬了扬下巴看着叶之山淡淡道：“我的真正目的是让你们对人家那几个人好一些，这些事情牵扯的人已经够多了，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你又何必再让自己的把柄落到这么多人的手里呢？”

叶之山轻笑着摇了摇头：“景良，这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事情啊，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了，跟你一起在山西的这些人，都是被谁害的？是被你和顾晚舟害的啊，你知道什么叫做好奇害死猫吗？你和顾晚舟的这些朋友，就是最好的诠释。”

“行了叶董事长，”程景良冷眼旁观着他的装模作样，看着叶之山停顿下来的样子皱眉道，“你就明说了吧。”程景良不愿意听他装神弄鬼地说一些让自己听不进去的谎话，看着叶之山在电脑屏幕里的笑容，程景良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瞎了眼了，也暗自咒骂自己当初对于叶之山的那份恻隐之心。

还真是可笑得有些让人觉得可怜啊。

“我不可能在我自己安全之前，放过你们所有人的，而且……在这之前，不会有一个人是例外。”叶之山的话说的毫不犹豫，没有一丝丝情面，不过也还好，程景良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可以接受的，早在叶之山把他从书房里推出去扔到山西的那天开始，程景良就从来没有对他抱过会给自己留一些情面的幻想里。

说到底，一个连自己的妻子和相伴多时的兄弟都可算计到死的人……程景良哪里敢指望着他会对自己这样一个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他当作棋子和替死鬼的人留些什么情面呢？

都是屁话！

“叶之山……”程景良拧灭了自己手里的烟，抬眼直视着叶之山的眼睛，看着他始终保持着笑意的脸，低了声音说，“你的心机和城府，一定会让你自食其果的……你信吗？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像你当初为了得到我奶奶那样的不择手段一样，又希望得到自己爱的人，又不愿意牺牲自己的锦绣前程，所以你现在的报应，就是你身边没有一个愿意真心实意地对待你的人……”

电脑屏幕那头的叶之山沉默不语，程景良在那句话以后突然就笑开了声，坐在电脑背后的龚城看着程景良的样子皱了皱眉，听见他在大笑以后又对着电脑屏幕那头的叶之山补了一句：“所以你对我和顾晚舟的嫉妒……我又怎么可以不理解呢？”

“程景良，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你不要忘记了，你和顾晚舟还有那些为了你们两个赴汤蹈火的所谓真心实意的朋友，你们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我的手里！”叶之山的气急败坏让龚城都惊讶了那么一瞬间，这样的叶之山还真是不像平常时候的那样运筹帷幄，这样的失态和愤怒，不过是因为程景良那几句看上去像是诅咒的冷嘲热讽……这对于叶之山来说，还真是一件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那又更何况龚城这个局外人呢？

可是用电脑视频通话的两个人却突然就相互沉默了，只是程景良的脸上依旧是挂着那样冷嘲热讽的笑意，叶之山的脸在电脑屏幕里面，龚城看不见，但是他想，估计脸上的表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良久，时间久到连在其他监房鬼混的苏闵泽几个人都回来了，可是程景良和叶之山却始终都沉默着。进房间的时候，安于和陆祁走在前面，一眼就看见了两个沉默着抽烟的人坐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苏闵泽看见电脑屏幕里的叶之山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三个人各自洗漱完毕，便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程景良晃了晃眼睛，才开口对叶之山说：“我就问你最后一件事情，叶之山……你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利用我来替你背山西煤矿的黑锅了是吗？”

这次叶之山沉默的时间让假装没有在偷听的几个人越来越生气，程景良看着电脑屏幕里有那么一些慌乱的叶之山笑了一声，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对叶之山说：“还好，免得大家都对从前的事情有那么一些舍不得……叶之山啊叶之山，你还真的不愧是一只老狐狸啊！”

“老狐狸这个名号不就是你给我取的吗？”叶之山的声音带着些调笑的意味，他看着屏幕那头一直盯着自己的程景良，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叶之山淡淡道，“总之是不应该辜负你这样的欣赏不是？”

那些话说得毫不犹豫，不留一丝情面的，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了程景良的面前。只是程景良觉得还可以接受，说到底，这样一个可以费尽心机陷害自己的曾一起共过苦的兄弟和妻子的男人，程景良怎么敢奢望他对自己这样一个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用作棋子的人留一丝恻隐之心呢？

他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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