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良听完她的话笑起来：“顾晚舟，你变相折磨了我这么多年，怎么，我突然安安稳稳过上好日子了，你倒是不乐意了？我都能这个时间给你打个骚扰电话了，你觉得能有人给我刑讯逼供吗？脑洞要不要这么大？”

顾晚舟低头，两只脚已经冻得通红，她终于想起来或许是该回到房间了，却在抬脚的瞬间狠狠地摔在雪中，手机一下子没有拿稳，摔上了玻璃门，程景良听见声音，在那边冲着顾晚舟大喊：“怎么回事？你摔倒了吗？顾晚舟，你给我进屋里边去！”

手臂被摔得脱了力，顾晚舟趴在雪里，突然不想起身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急速降温，手指早已经是拿不了东西，顾晚舟好不容易把手机用力扒到了自己面前，对着电话那头轻声骂道：“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程景良，你很过分……你说我变相折磨你这么多年，可是你还是要来我这里找虐……程景良，你这真是个不寻常的癖好。”

“我就是一个喜欢寻求刺激的人。”

程景良笑着，电话那头的顾晚舟也在笑。

回到卧室的时候，门外那几个人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没有了，顾晚舟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明明自己家里的地暖一直都很足，只是她已经钻进了被子里好久好久了，却总不见得身体多多少少热起来，徐辰溪的父母不久之前还给她打了电话来问情况，好就好在，徐辰溪是可以证明还活着，但是可笑的是，更多的人卷进来了。

顾晚舟坐在床上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想到非亲非故的李警官和与自己摒弃前嫌的施然，她真的觉得自己蠢到一定境界了，一个徐辰溪和一个何教授已经是无辜被牵连的，现在不仅搭进去一个长汀和施然，还有苏瑾和李警官，就连程景良那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儿子也不知所踪，这些顾晚舟都想保护又尽力保护的人，却也都为了顾晚舟而陷入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陷入的危险和麻烦。

陆子寒送回来的那套钻石首饰还放在距离顾晚舟的手没有多远的被子上，她关了手机，盯着那套手首饰看了好久，陆子寒的眼光一直都不错，品味，格调，风格，都是顾晚舟喜欢的，也是很让人赞赏的，人品还是行为各方各面，也是让双方家长都非常满意的。顾晚舟和陆子寒分手，顾爸顾妈还不知道，顾晚舟没有来得及，也没有那个勇气和精力去告诉他们，顾晚舟知道，自己离开中国八年迟迟不愿意回国，顾爸对这其中的原因一清二楚，无论是顾晚舟买来的这套程景良送给自己的房子，还是一直以来程景良都和顾爸有着朋友般的联系，顾晚舟不说，但并不代表顾晚舟不知道。

能让顾爸那么不带着一丝迟疑地接受了陆子寒，顾晚舟自己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陆子寒了解她，也包容她，更加不可能看不出来顾晚舟当初下的那个决心，说到底，顾晚舟自回国以后的种种表现，不过就是因为还爱着程景良，即便做的事情都是些看上去没那么爱他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不过就是在掩饰罢了。

去美国，就像是给顾晚舟的一场修炼。

但只是没想到的是，顾晚舟不仅没有修炼得真正的心狠果断，反而永远停留在了半人半仙的状态。

好不容易下了次凡，却还是想着，应该要怎么去面对自己。

真是该死。

顾晚舟笑。

手摸着的钻石，被屋子里的暖气暖得有些温度，顾晚舟摸上去的时候总有一种钻石比自己的手都温暖的感觉，鼻子渐渐开始有些呼吸困难，顾晚舟知道，这是已经重感冒了，真是不知道云见浅和段临笙看见以后又该怎么骂自己了。转身从床头的抽屉里去取出了那份马克亲手执笔的授权委托书，顾晚舟看着了一眼，上面自己和陆子寒的名字还停留在那个右下角的位置，像极了顾晚舟看惯的结婚证书上的名字。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是欧辰敲门叫醒的，那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顾晚舟晕晕沉沉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欧晨看着她的脸，苍白得不像话，刚要开口就叫人，就被顾晚舟拦了下来。伸手指着换衣间，沙哑着嗓子说：“给我把那套刚收回来的黑色的大衣拿过来吧，我待会儿出门一趟，还有围巾橱里的第三条围巾。”

想开口说什么，但是顾晚舟始终都皱着眉不愿听，只是说让她放心，欧晨取来了衣服，顾晚舟手脚无力地去洗漱了回来，放在床边的那个公文包很久都没有用过了，顾晚舟打开的时候，里面还装着几张在启程的时候随手记录下来的纸条。

接到顾晚舟的电话，在叶之山的意料之中，也在叶之山的意料之外，顾晚舟一直以来的态度都太坚定了，这次不过一个晚上而已，就能让顾晚舟给他主动打来电话，叶之山不惊讶，那真是假的。

果然和程景良一样，都是性情中人。

都会为了在意的人露出软肋。

都是愿意牺牲自己的人。

都是些蠢货！

明启的会议室大约是新装修过，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一股浓浓的奢华气息，但是今天顾晚舟坐着的，却是她自己也很喜欢的简约风格，软塌塌的沙发，简单深色的摆设和家具，叶弋来了没有多久，果然是想要把明启改头换面的意思。

叶之山带着叶弋和陆子寒出现在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的垃圾桶里已经填了不少用过的卫生纸，拉开椅子坐在顾晚舟左边的叶弋眉毛轻轻一挑，看着陆子寒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句：“看来顾律师昨晚上没睡好啊，还感冒了，严重吗？”

顾晚舟看了一眼叶之山，摇了摇头，带着浓厚的鼻音道：“没事儿，还好，我们开始吧。”说着，顾晚舟翻开了自己面前的文件，依旧是带了浓厚的鼻音，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今天需要讨论的议题，是马克律师的授权委托书是否可以由我和陆子寒分别执行，或者说，意见不统一时，应该怎么办。”

顾晚舟的话让原本都带着一脸的希望的三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陆子寒和叶弋收敛了自己惊讶的情绪看着顾晚舟，叶之山则轻轻一笑：“看来顾律师还是那么相信自己的能力，真是后生可畏，巾帼不让须眉。”

“叶董事长抬举我了。我也是最近忙着些私事，把贵公司的时事情给耽误了，现在既然有了时间，那当然该不辜负叶董事长和老师的期望，您说呢？”顾晚舟抬起头来看着叶之山淡淡一笑，“更何况现在我和陆律师的想法不同意，我们开始好好解决也是应该的，不然耽误了贵公司的业务和上市，那就不好了。”

叶之山的眼神透着鼻梁上的眼镜直直地穿过顾晚舟的身体，只是顾晚舟却始终面带笑容，不时还用力吸一吸自己的鼻子，还要多添出来几张卫生纸，良久，顾晚舟又用掉了一包纸巾，叶之山才开口冷笑道：“顾律师直接开条件吧。”

顾晚舟知道叶之山不怕多直接，他也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只是顾晚舟倒是不怎么想和他那么直接地说些什么了，要让叶之山输，就不该输得这么痛痛快快的，要一点一点让他的心理防备受到攻击，那样才能给自己多争取一些利益。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隐形条约，像是马克故意设下的一个圈套，还是这么调皮，顾晚舟也是在昨天晚上突然想起来该用这份委托授权书来想想办法的时候看到的，后来翻了好久的法律条文，顾晚舟终于发现，这份委托书权书岂止只是一个护身符，还是个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仙丹。

（注：小说里出现的关于法律的细节问题纯属作者本人瞎编乱造，作为一个法学生，我能写成这样也真是够罪恶的，希望亲们可以谅解，我尽量在弥补BUG，谢谢包容——致读者宝宝们。）

“马克先生的委托授权书里有同一条隐性条款，不知道陆律师之前有没有注意到，就是关于我和你在针对明启房地产公司在美国设立公司和上市的内容，里面提到，如果接受委托的律师是两人或两人以上，应以没有可疑证据和客观依据的一方意见为准。”

顾晚舟的话把叶之山和叶弋的目光都放在了陆子寒身上，顾晚舟的胸有成竹和气势汹汹让叶之山实在是看得心烦，莫名又在这样一份本来就已经让他很恼火的委托授权书里冒出一条隐性条款，这更是火上浇油。

原本以为顾晚舟主动联系他们是为了妥协让步，却没想到的是，叶之山不过是给了顾晚舟一个袜子而已，居然让她产生了这么大的决心，叶之山的牙齿上下相互磨着，却看见陆子寒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所以我也想请顾律师拿出一些你以为的不客观依据或者可疑证据来推翻我的选择。”

同样是不露声色的沉稳镇定，这样的表现倒真的是让叶之山安心不少，只是一旁的叶弋脸上的表情却始终都是严肃甚至有那么一些紧张的，叶之山来不及在意什么，顾晚舟便更加胸有成竹地说了一句：“那就请现在正在山西煤矿监工的龚城总经理回到北京接受一些旁证，另外，明启房地产前安全总监程景良由于个人问题被关押在山西太原的看守所，但是考虑到明启房地产的上市成本，我建议我们去山西对煤矿进行考察和请程景良先生作证。”

之前一直没有提到这样的地步，是因为叶之山始终都把握着主动权，从云见浅到徐辰溪，从程莫南到段临笙，从何教授到长汀，还有现在依旧是不知所踪的思源，叶之山一直在用自己的势力推动者顾晚舟的行为，既然如此，化被动为主动，才该是顾晚舟的正确选择，别无他法。

“哼！”叶之山冷笑了一声，看着顾晚舟的眼神像是一条凶恶的野狼，平时的和气慈爱的样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看着叶弋和陆子寒的眼神也带着恶意，他看着顾晚舟冷声道：“看来顾律师是真的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顾晚舟又拿出一张纸擦了擦鼻子，浓厚的鼻音已经有些让人觉得她口齿不清了，但她却淡淡笑着：“这也是为了叶董事长好，我知道董事长现在凡事都图个方便，但是董事长可别忘了，在美国上市有多困难，监察可是比晚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您要是一朝一夕突然被查了出来，我和陆律师最多也就是被吊销个营业执照，但是对您，还有您辛辛苦苦守了这么多年的庞大帝国来说，那才是损失惨重。况且，我知道，现在不止叶董事长在心烦中国海关，连陆律师也在心烦海关，既然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不要图省事儿，直截了当地让大家知道明启房地产干干净净去的美国，那有什么不好呢？”

叶之山黑着一张脸一时间居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顾晚舟，顾晚舟几乎把他要说的话都给堵得死死的，一点退路都没留，但是反而还给他叶之山留了不少颜面，说的些图省事儿的话不过就是在帮他隐瞒着那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叶之山原本以为的，是顾晚舟主动示好，却没想到，这个不到三十的女人给了自己狠狠的一个耳光，响亮又清脆，干净又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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