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舟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正视过自己的心了，那里面埋藏着的那些被她封存了好久可还是会顺着缝隙渗漏一些些蛛丝马迹的情绪和从前的人生，她都觉得自己大概是都快忘记了。叶之山的威胁是步步紧逼的凶险，程莫南的离开也让她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即便徐辰溪已经有了消息，可说到底还是下落不明，还有思源，这个程景良根本就不知道的孩子^……

如果不是今天陆子寒提起的程景良告诉过他的从前，顾晚舟觉得，以后的自己大概只会一个死脑筋和叶之山针锋相对，可是现在也是，但她总感觉，她好像斗不过了，长汀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联系过她了，各地的律协也因为官方公布的徐辰溪的出现而渐渐降下了对这件事情的关注程度，如果现在不是靠着马克给她的那张像护身符一样的委托授权，顾晚舟觉得，大概她早就害得身边的一干人等死无葬身之地了。

“子寒，”顾晚舟手里捏着袜子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始终沉默的陆子寒，嘴角抬了抬，“你真的决定好了，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一笔交易，是吗？”

陆子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他怎么可能愿意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一场廉价的，以威逼为代价的交易？只是陆子寒也控制不了自己，更加不愿意控制自己，他深爱的这个女人与自己相识八年，即便八年来始终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那又怎样？他爱她。

一切足够。

“晚舟，或许我们不该把这件事情看作一笔交易，这更像是一个可以促进我和你的关系的一个机会，你可以全心全意地试着爱我，我也可以做到你希望的结果，我们不必两败俱伤，我知道，你已经撑得够久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太多，你能有多少办法来解决这些事情？

陆子寒得到话冷得比冬夜里的一盆凉水还要寒冷，浇得顾晚舟只觉得从头凉到脚，连心里都渗着不少寒意。

可是陆子寒说得没错，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也太快，快得让顾晚舟觉得她都没有那个时间去好好思考一下正确的对策，叶之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布局精密到让人咋舌，现在的顾晚舟甚至连警都报不了，路桠花了好大力气才拿到的那份关于明启房地产在山西煤矿的支出账目报告，但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份文件涉及到了商业事项，有特殊条款，也有特殊保护。

路桠的那份财产报告在程序上没有任何合法性可言，等真的到了上庭的时候，也会因为“非法证据排除原则”而被排除在合理充分事实依据之外啊的。

更不要说叶之山早已经控制了很多与这次事情有关的人了，从北京的程莫南，到山西的煤矿，还有在美国拘留了云见浅的事情，叶之山的手可以伸到的地方真的太广了，像是无所不在一般。

顾晚舟原本的打算是等到徐辰溪和程景良平安从山西回到北京以后再作打算，毕竟，顾晚舟一向都很相信长汀和施然的水准，再加上叶之山自己对这件事情的急功近利，更加让顾晚舟心里明白，叶之山暂时还是不能让徐辰溪的死的，说到底，徐辰溪要留下来威胁程景良，而程景良需要留下来背黑锅，物尽其用，没到最后，叶之山哪里会这么浪费？

“你不必马上回答我，”陆子寒拿了自己的外套起身，伸手将那套钻石推到顾晚舟面前，“这套首饰放在你那里，如果不愿意，可以直接邮寄给我，如果愿意，那你大可戴着它出现在我面前，说得好笑一些，就算是为了一个思源。”

说完这句话便径直离开，陆子寒的背影带着不少的讽刺和尴尬，顾晚舟手里捏着的那双袜子渐渐开始让她的手有了些汗液，顾晚舟把袜子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莫则喻打了电话：“还是不行吗？”

莫则喻那边的声音还带着呼呼的风声，听得顾晚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没找到吗？今天是去了郊区的废弃工厂吗？”

“是，今天把郊外的废弃工厂都找遍了，但是……没有人，今天下午在一家废弃了很久的面粉厂发现了些可疑的地方……”莫则喻的话多少带了些犹豫，顾晚舟拿着手机凝神听着，等了他好久都没有回答，终于意识到什么一样，“一起去的警察不怎么愿意帮忙了是吗？”

莫则喻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他们大概也是太累了……思源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星期了，从他们的专业角度来说，超过七十二个小时的失踪……再想找到人的几率基本等于零……晚舟……”

“带我去那个废弃的面粉厂！”顾晚舟手里握着的那只思源的袜子都来不及放进叶之山的那个盒子里，她拿了椅子上的皮包起身，皱眉对电话里的莫则喻说，“你现在过来接我吧，在你们之前来过的那家西餐厅！”

还没出餐厅的门，急匆匆的顾晚舟却被服务员拦了下来，疑惑着停下了脚步，才发现自己没有带走陆子寒给自己留下来的那套钻石首饰，接过来和服务员道了谢，进了电梯的顾晚舟百感交集。

这套钻石原本是在顾晚舟发烧昏迷的那两天，陆子寒自己拿去的医院，顾晚舟看见它的时候，都快忘了昏迷中好像安娜那位同样拥有价值连城的手的前夫来看望过自己，但是顾晚舟却停留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昏迷中，怎么醒也醒不过来，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有蔚蓝的天，有碧绿连片的山，还有飞流直下的瀑布，有的树上还有攀爬着的金丝猴，还有顾晚舟还在读大学时候去了清东陵见到的被人关在笼子里的松鼠，只不过它那时候还在树上，抱着一个松果，就这么瞪着两个硕大明亮的眼睛看着顾晚舟。

后来，顾晚舟就隐约看见，安娜的前夫来看她了，莫则喻好像还用英语对他说了句：“但愿你一路顺风。”

大概是他要回国了吧，顾晚舟想。

醒过来的时候，这套钻石就躺在云见浅的手里，她坐在自己躺着的床边，低着头看着那套钻石的首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洛正对着那套钻石流着口水，顾晚舟睁开了眼睛又闭上，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去调侃她：“先给我倒杯水来再用你的口水去玷污那套钻石。”

这套钻石明显替顾晚舟检验了这几个人对自己的真心实意，所有人看见顾晚舟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围在她的面前，莫则喻顺手递给了她一杯水，然后几个人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问了一句：“这钻石是真的吗？”

顾晚舟只想做一个完美的微笑脸。

把钻石送还给陆子寒，是顾晚舟特意嘱咐了郁铭去做的，在沈洛抱着那套钻石首饰做了快半小时的悲伤告别以后，听见了顾晚舟说的那句“过几天给你们一人一套”以后才松了紧紧捏着首饰盒子的手，顾晚舟分明看见，这个女人握着首饰盒子的手上，手指关节都白了不少。

还真是够卖力的。

为了顾晚舟，还真是够卖力的。

到了那个废弃的面粉厂外围大概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车，顾晚舟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四处看着，没多久便发现了附近草地上被碾压出来的车轮痕迹，她蹲在地上，手机的灯光循着那几道明显的新鲜车痕探过去，莫则喻和郁铭走了过来，都顺着顾晚舟的灯光看向了面粉厂门口，那块草地上，不大不小的有那么一块很混乱的地方，三个人往那个地方慢慢走去，到了近前，莫则喻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车轮转弯和停靠时的刹车痕迹，顾晚舟试着把手机的灯光往面粉厂的车间里，带着一丝清冷的语气叹道：“在北京还能找到这样没有人看守的废弃面粉厂，不得不说，叶之山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身旁的莫则喻点了点头：“是啊，警方都没想到这附近居然有这样一家没有人看守的厂子，所以他们也觉得很可疑，再加上……”他顿了一下，突然走上前去，用自己的手机灯光照向了车间的一个角落：“你们看，”莫则喻停下来看这两个人说，“那里有一个被水泥堵上的下水道，我们下午来这里的时候发现的，而且似乎，这个地方的暖气设备都在近期使用过。”

“你的意思是……我们大概是找对了。”郁铭看着莫则喻问道，“只是我们来晚了是吗？”

后者沉默的回答让郁铭有些抓狂地骂了一句：“我操他大爷的！”

顾晚舟拿着手机在车间里缓缓挪动着自己的脚步，突然停在一面墙的面前，把手机的灯光上抬了不少，皱了皱眉：“来晚了也总比连来都不来好，只要这里是思源待过的地方，就不怕他们留不下什么痕迹和线索，那个下水道不就说明一切了，即便叶之山多么想可以让这里的环境看上去像是废旧了很久的样子，但是只要他做过，你还怕他留不下什么马脚吗？你们过来看……”

顾晚舟仰着自己的下巴示意两个人看向自己面前的墙面上，那上面都是分散的钉子孔，像是曾经挂着些什么，没有什么规律可言，郁铭和莫则喻盯着那些东西看了很久，皱了皱眉，莫则喻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说：“下午和警察过来的时候也看见这个了，但是……大家都觉得这可能是以前的面粉厂挂的东西造成的孔……”

顾晚舟听完，摇了摇头，回头看着他们两个人问道：“从前面粉厂的钉子孔怎么会有新有旧呢？你们看，这个地方……”顾晚舟抬手指了一个距离最近的孔眼说，“你们这个，这个里面已经是深色了，而且周围的痕迹都很旧，但是这边……你们看，它周围的痕迹就是新的，而且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这是用钻孔机钻出来的新孔……”

郁铭盯着前面对比了好几个钉子的孔，皱着眉惊叫了一声：“则喻，警察没有怀疑这个，大概就是因为新孔真的不多，你看……这样数下来，有新痕迹的钉子孔也不过就五个而已。”

顾晚舟点了点头：“没错，因为有新有旧，我猜大概在这里的人也没有多在意，而且加上则喻之前说那边的角落有用水泥堵住下水道的痕迹，警方那边现在估计也在查这个面粉厂现在的所属人，暖气也是近期用过的，警方的人去查一查供暖公司的记录就知道是谁了，而这个钉子孔……我也可以更加肯定，宁依薇一定在这个地方待过。”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郁铭打开自己的相机开始对着墙上的东西拍了起来，莫则喻看见以后也开始在车间的各个角落记录着什么，两个人的手机此起彼伏地闪着灯光，他们也都听见了顾晚舟说：“因为她始终都记得，顾晚舟十八岁的生日那年，收到的程景良和徐辰溪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套可以挂满了房间墙壁的照片墙……”

那么整整一整面墙的钉子孔，密密麻麻，没有规律，但是顾晚舟却还是隐隐约约看出些大概的形状，她伸手抚摸上墙壁上的钉子孔，循着那些痕迹慢慢划过，她轻轻笑了一声：“看，这是个良字……”两个人顺着她的手划过的地方慢慢看过去，那些新的钉子钉出的孔，的的确确就是一个“良”字，不是一笔一画都钉出来的痕迹，而是通过新的钉孔钉出的几个点连接了旧的钉孔，郁铭和莫则喻骤然沉默，扭头便看见了顾晚舟已经找到另一边的一个“宁”字，顾晚舟微微皱着的眉下，眼睛里的泪已经控制不住，她低头呢喃着，说：“她记得，她都记得，我一直以为高三她去了其他学校借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你们看，她什么都知道……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啊，还是一心都想要拥有顾晚舟一直都拥有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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