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舟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苏瑾已经在外地跑了快一天的新闻，顾爷爷顾奶奶上楼敲了她好几次房门，却每每都被陆子寒含笑着带下楼去，路桠吃过了早餐早早地去了公司，真正叫醒顾晚舟的，是乐依晨的电话。

“听说那两个人掰了？”

顾晚舟睡得昏天黑地，接电话的时候右脚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跨了过去，乐依晨的话没说完，就听见长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发出来的惨叫声，顾晚舟被吵醒了，捏着电话皱了皱眉头，对着电话有气无力地说：“人都跟我睡了一夜，你觉得呢?”

乐依晨离开了北京快一个月，东南亚五国转了个遍，七八天前刚到日本，站在日本的和风煦煦的街头，樱花的香味漫漫而来，原本眼前的风景总能让人坦坦荡荡，可是耳朵里听见的事情，却总是有办法让她在这样的闲情逸致中不时替他们担忧一下，顾晚舟总在电话里对她说闲事莫理，可是乐依晨总还是达不到那样的境界，主要是客观来说，苏瑾那边不愿意放过她，昨天晚上刚睡下没多久，电话就响了，穿过了祖国广阔的边境线，苏瑾的语气里少了往日争吵的抱怨和恨铁不成钢，多了不少的冷静和透彻。大概是真的想清楚了，乐依晨想，她也早知道苏瑾给自己铺好了后路，既然如此，她除了打过电话问候一下伤感的长汀，她还能做什么呢？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顾晚舟揉着太阳穴皱眉下楼，接过顾奶奶递过来的鸡汤慢慢喝下去，扭头又嘱咐了保姆阿姨给楼上送去一碗，顾奶奶挤着眼睛拍她的头，骂道：“姑娘家家的喝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跟你爸是好的不学，专门学些喝酒的臭毛病！”

顾晚舟头疼得要命，顾奶奶的话在耳边响着，她没力气去回应，陆子寒接过她手里的鸡汤放在嘴边轻轻吹着，一口一口喂给她，顾晚舟的外婆在一旁坐着轻轻拍着她的肩嘱咐她以后少喝酒，顾晚舟就这么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围坐在自己身边的老人们细碎的唠叨，虽然少不得心烦，但却也乐在其中，在美国的那几年，哪里会有这么多细碎的为她着想的操心呢，毕竟那个时候酒醉的顾晚舟都只会待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长汀是被保姆阿姨叫下楼的，跟在阿姨身后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才看清楚里面的样子，顾晚舟身边围绕了一家子老老小小，而依旧站在厨房门口还在揉搓着眼睛的长汀则显得有些尴尬，顾晚舟手里握着一双筷子翻着白眼看着她，嘴里嚼着一块鸡翅口齿不清地对她说：“站着干嘛，别以为不上餐桌我就能便宜你的房租。”

原本明启的法律事务是没有多忙的，陆子寒从前总是能有很多时间陪在顾晚舟身边，订婚的日子刚过去没多久，除了每天傍晚雷打不动地陪着马克和霍姆斯吃饭，顾晚舟基本上很少能在事务所里见到陆子寒。这些天来他几乎都在明启的办公室里带着明启的法律团队商量各种各样的法律合同以及公关事宜，明启的事情一多起来，程景良自然不会轻松到哪去。顾晚舟和陆子寒订婚仪式结束的第三天送走了欧晨几个人，徐辰溪也在那之后没多久回了山西，段临笙继续在医院里照顾程莫南，莫则喻又去了日本，大家的生活似乎又在那之后回到了正规，除了那个一直没有找到的宁依微之外，大家的生活似乎真的回到了正轨。

只是北京在不久前多了一个从苏杭转学过来的孤儿院的孩子，苏苏说，他叫程念舟。

于是，他转到北京这所特殊学校的时候，就叫做程念舟。

他曾经抗拒过，苏闵泽把他抱在怀里教他一笔一划地写着那三个字的时候，还叫思源的小男孩哭得不成样子。

他说：院长说，我是妈妈的孩子……

院长说，我要思念妈妈的

就算我不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可是院长说，我思念她，妈妈就会回来找我的。

他还说，苏苏是大坏蛋，苏苏是大骗子。

因为苏闵泽在孤儿院办理领养手续的时候，告诉他说，他带他去北京找妈妈。

可是到了北京以后那个还叫思源的孩子却发现，苏闵泽不过是将他一个人从一个孤儿院扔进了另一个更大的孤儿院而已，即便北京的学校更大，人更多，更气派，可是从实质上来说，对思源一点区别都没有。

他依旧是一个人，甚至认为自己失去了他一直信任的苏苏。

思源到北京的第三天，顾晚舟才抽出时间来见了他一面。

那是顾晚舟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苏闵泽牵着他一蹦一跳地走到自己面前，他在北京欢乐谷的门口对着那个真人扮的大米奇笑得张大了嘴，似乎拥有了全世界一样的兴奋，可是顾晚舟却像看见了从照片里走出来的六岁的程景良一样惊愕，苏闵泽蹲在顾晚舟的脚边给不远处的思源拍照片，然后起身，一边盯着思源小小的身影，一边将手机里的照片划出来给顾晚舟看，视线紧跟着不远处蹦跳的身影对她说：“像吧？我在孤儿院见到他的反应，跟你一样。”

真的好像，顾晚舟觉思源就是个小程景良，浓眉大眼的活泼，高而挺的鼻梁，最像的是那股神韵，程景良给顾晚舟看过那张六岁的照片里，他就是像今天的思源那般，抿着嘴，笑得一脸羞涩，带着七八岁孩童应有的稚气与小小的懦弱。

那分明就是个小程景良！

顾晚舟不再怀疑这个孩子的身份了，除了那张嘴像极了宁依微有些恼人的刻薄以外，她真的不再怀疑了。

那天是订婚以后的第三天，马克也陪着顾晚舟去了欢乐谷，霍姆斯那天一早被陆子寒带去了明启，叶之山对霍姆斯在美国的发展很感兴趣，算是为明启在美国的发展铺了一条路，程景良以名誉评估的身份邀请了霍姆斯参观明启，少不得会接触到程景良手里正在发展的工程，从游乐园项目一直翻看到程景良刚进明启的工程，霍姆斯参观了公司的整体运营以后，坐在了明启的会议室里开始粗略地审核起明启的法律文案，叶天成坐在对面不时与他和陆子寒攀谈着，倒是程景良发现，霍姆斯从刚才就拿在手里一直翻看的那份资料，那是他负责的山西煤矿的资料，回到北京这么久，忙着新工程，忙着订婚礼，忙着程莫南，都快把山西的事情忘了。

“他是你的儿子吗？”苏闵泽抱着思源坐在自己的腿上，与顾晚舟和马克一起坐在了长椅上，马克的长相让思源很好奇，坐下以后不停地想要从苏闵泽的怀里冲出去揪一揪马克的胡子。

苏闵泽思源牢牢按在自己的怀里，笑着回答马克：“不，严格来说，他应该是我的侄子。”

两个人的对话让顾晚舟皱了皱眉，起身走到思源面前歪着脑袋看着他，笑着问：“思源想吃棉花糖吗？”

带走了思源，马克的好奇心更重了，苏闵泽不傻，看着顾晚舟牵着思源走向不远处的背影对马克说：“我想，晚舟这么信任你，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

马克皱眉：“你想告诉我什么孩子？”

“那个孩子，叫思源，”苏闵泽低下头，继续道：“是景良的孩子，是八年前一个荒唐的错误。”

马克抬头看着在阳光底下举着棉花糖笑得仰过了头的小男孩半天，才转身看着苏闵泽，表情有些诧异地说：“不，他可爱极了。”

“是很可爱，”苏闵泽顿了顿，“可爱到让我都充满了负罪感。”

“您还不认识景良吧？就是那天订婚仪式上……”

马克举手打断了苏闵泽的介绍，摇头说道：“不，事实上，我几年前就见过他，在美国。”

“那天晚舟正在学习的模拟法庭做答辩，他就站在模拟法庭的门口，透过一扇小小的通风口盯着Elian看了很久，我在他身边站了十分钟的样子，可是他太入迷了。”

苏闵泽听完有些惊愕，却依然在晃神间凄然一笑，轻轻道：“怎么能不入迷呢？那时候的他，思念晚舟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我们每个人都拿他没办法，如果不是那个时候和莫则喻一起去了美国见了晚舟一面，恐怕他会因为酒精中毒而死。”

“可是他并没有见她，”马克摇了摇头，似乎因为这样的程景良有些惋惜，又有些奇怪，“他离开前我向他反复确认过需不需要与Elian见一面，他却始终都在拒绝，还希望我对他的出现向Elian保密，事实上，我不是很明白原因。”

苏闵泽笑笑，看着不远处蹦蹦跳跳的幼小身影，说：“没有原因，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大概就是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再去打扰晚舟的生活吧……可是……呵……”

可是，现在还是打扰得不成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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