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临笙早早地就打好了晚饭应该吃什么的主意，坐在车里，他在沈洛悠悠然地对前座副驾驶的顾晚舟说：“我们去吃泰国菜，还是西餐，还是日本料理，听说西单最近开了一家新的东南亚菜还不错，我们去看看怎么样？”

顾晚舟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而脸上带着令段临笙毛骨悚然的笑意：“不，都不去，我们今天去吃韩国料理。”

转身的瞬间，顾晚舟早有预料地把车里的音乐音量调高了不少，段临笙坐在后座猛嚎了一声：“拒绝！”沈洛便毫不留情地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嚎什么嚎？我好久没吃韩国烧烤了，不许你多话，小心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陆子寒开着车，听着身后煞有乐趣的对话，扭头问顾晚舟：“为什么他对韩国料理的反应那么强烈？”

顾晚舟笑着撇撇嘴：“不止他对韩国料理反应强烈，后面那一车人，除了欧晨，都对韩国料理表示强烈地抗议。”

“我很疑惑，”陆子寒抬眼看着满脸委屈的段临笙笑道，“其实我觉得韩式料理挺不错，在美国，中餐最受欢迎，但是日本菜和韩国菜的欢迎程度也相当不错，北京也有好几家非常正宗的韩国菜，应该不会有你想的那么……不能接受。”

“我们这些人，除了我们三个女的，每一个人能接受韩国菜，辰溪和安于还勉强，不过也仅限于烧烤，从认识到现在，他们几个哪里看着都是成熟男人的样子，除了吃饭，挑三拣四就算了，外人面前还能装，在我们面前就是个孩子。”沈洛翻看着微博的最新动态，何意的微博里晒出了不少新调制的鸡尾酒，她笑着点了个赞：“何意的脑袋是什么做的啊，怎么什么酒他都能调得跟朵花似的？”

顾晚舟坐在副驾驶上回想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的确，他的酒里真的就像是有故事，喝的时候总是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些什么东西。”

沈洛与何意的联系总是要相比同样在宁远的欧晨他们要频繁一些，每次接待开发商或者企业老总，晚饭过后，沈洛总是会主动建议去何意的酒吧坐一坐，何意每次也非常有默契地为她安排离大厅较远的一个包房，而且总是识时务地把那间包房给她空下来，哪怕沈洛哪天不去他那里喝酒了，何意也不见得会把房间留给别人，不过沈洛却从来没有喝到过何意亲自调制的鸡尾酒，她的那杯有故事的色彩斑斓，似乎还久远地不可预见，沈洛也不强求，这么多年以来，强行把一颗心强人所难地放在一个人身上的下场她见识到了，顾晚舟和程景良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沈洛自己也不是没有体会过。从初二开始到顾晚舟他们高三毕业，沈洛爱了莫则喻整整五年，事实上再精确一些来说，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停止过对莫则喻的那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情感，只是时间过去了十几年，连顾晚舟和程景良的事情都因为误会误会再误会而纠缠折磨到各与他人伴余生的结局，沈洛也不再期盼什么了。

更何况，莫则喻也从来没有爱过她，一点一滴都没有。

所以其实在顾晚舟和程景良的纠葛里，沈洛羡慕极了顾晚舟，因为她爱的程景良纵使多么让她伤心难过，自我折磨，至少程景良是爱她的，还爱得不比顾晚舟少，这样势均力敌的感情里，哪怕顾晚舟和程景良最后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可是好歹，两个人都爱过彼此，谁也都不再欠着谁了，可是沈洛，同样是爱了莫则喻十几年，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让她觉得她也许是有希望的信息，连自己在喝醉时，都见不到莫则喻帮忙搀扶自己的身影，倒是顾晚舟有一年酒醉在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几个男人全都涌进了洗手间照顾她，事实上布置那一年，每次顾晚舟喝醉，身边从来也不缺他们几个人忙忙碌碌的身影，有人喂水，有人擦嘴，有人搀扶，有人洗脸，甚至有时候顾晚舟吐不出来难受得要命，段临笙或者程景良还有徐辰溪，还会自己用手替她抠喉咙帮助她催吐，这样的习惯一直到后来段临笙学了医知道这样的后果是牺牲自己的食道健康，才算改掉了这个习惯。

有一次顾晚舟酒醉，依旧是在酒吧的厕所里吐得直不起腰来，偏偏那天程景良他们几个也统统喝醉了，照顾她的意识所有人都有，可是想把顾晚舟从洗手间里抱出来的力气却都没有了，莫则喻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把准备给顾晚舟喂水的一次性纸杯放下，两步跨进厕所便将顾晚舟一把抱了起来，直到将人放在了沙发上，睡着的沈洛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有一天三个人在顾晚舟家里聊天，欧晨无意间说起这件事，顾晚舟脸上的错愕让沈洛看得扎眼，听着欧晨手舞足蹈地描述着莫则喻的公主抱，沈洛在那一瞬间不是没有在嫉妒顾晚舟的，只是她也可悲地知道，她没有资格。

这一点，与顾晚舟七年的想法不谋而合。

顾晚舟和陆子寒自然还是老样子，两个人来这家餐厅的频率足以让服务生都认识了，更何况还有一次在餐厅被袭击的经历，服务生们更加印象深刻，倒是段临笙风骚俊俏，总是逗得负责点餐的女服务生们羞涩不堪，顾晚舟和陆子寒坐在靠窗的地方用平板看着酒店的布置，不时还要评价一下最近的新闻热点，看得陆祁头皮一阵发麻，他忍不住开口问顾晚舟：“你们每次吃饭都会讨论一下杀人分尸的事情吗？”

两个人疑惑地抬头，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言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时对案件方面的关注程度，陆子寒点头道：“其实杀人分尸这种事情，除了法医和警察之外，见得最多的应该就是律师了，因为很多律师都会收到一些重点案件的资料然后再给他们一些专业的建议，我和晚舟之前在美国的时候，虽然还是学生，但是跟在我们老师身边也见过不少关于刑事的案子需要这方面的讨论，其实总体说起来……”他撇撇嘴，“还好，算得上职业习惯，时间久了就好了。”

顾晚舟白了他一眼，恶作剧的笑容挂在脸上，看着陆祁道：“我替你翻译一下他的话，他的意思是，我们还经常在饭桌上讨论杀人分尸以后凶手会对尸体进行烹调的过程，因为很多凶手在杀人和后续过程会透露出他们的思想和动机，这对定罪和量刑都是很重要的，比如说，你杀了人之后把那个人给活吃了和你杀了人以后把那个人煮过一遍再吃，两者的残忍程度不一样同理量刑当然是后者会更重一些。”

来不及想阻止顾晚舟更加过分的话，服务生已经把几个人的菜端了上来，顾晚舟和陆子寒的牛排都是七分熟的，切开肉以后中间的那一粉红色的血线终于突破了陆祁和郁铭的下线，问了洗手间的位置，两个人进去了五分钟以后才脸色苍白地从里面出来。莫则喻优哉游哉地切着自己面前的牛排，忍不住鄙视道：“至于吗？这不过是律师说的而已，要是临笙开了口，你们岂不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事实上已经很难入口了。

“真是巧啊！”不远处传来叶之山苍劲有力的笑声，“顾律师，真是好久不见，还有子寒，真是巧啊！”

顾晚舟和陆子寒起身，叶之山笑意盈盈地看着一桌子的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加深：“这么多朋友啊，年轻就是好，友情也只能在你们这个年纪才显得价值连城嘛，哈哈哈……”

“叶董事长，您也来这吃饭吗？”陆子寒走向他，转而介绍道：“向您介绍一下，段临笙，您认识过了，从段医生的左边起是陆祁陆先生，欧晨小姐，郁铭先生，也是欧晨小姐的丈夫，还有莫则喻先生，安于先生和晚舟的青梅竹马，徐辰溪，您也认识了。”

叶之山依次看过去，两只眼睛清亮地却在最后又看向了陆子寒身旁的顾晚舟，只一瞬，却让顾晚舟觉得那样地难受，明明看上去是那么和蔼可亲的一个老人，眼神里却总是散发着让顾晚舟觉得深不可测的城府，到底是在商场上混迹了多年的人，心机深重顾晚舟可以理解，只是再想到那天晚上叶之山对自己说的话，让顾晚舟觉得第一次见面时让自己觉得宽容不重世俗的那个老人，也不过就是一个利己之人，不过人之常情，人活一生，不为自己活一把，那才是傻子。

“听杨桥律师说，顾律师和子寒明天订婚？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们！”叶之山的眼睛依旧落在顾晚舟的身上，莫则喻却因为那样深邃的目光有些疑惑，忍不住起身看着叶之山开口道：“与景良订婚的叶可儿小姐，就是叶董事长的孙女吧？”

叶之山的视线挪到优雅笑容的莫则喻身上，脸上笑容未变，眯缝着双眼点头看他：“看样子，你应该是景良的好朋友。”

莫则喻伸出右手，微微笑道：“叶董事长你好，我是景良的发小，莫则喻。”

叶之山回应了他，点头间赞扬的眼神打量着莫则喻：“你的名字我感到很熟悉，你是……”叶之山皱眉回忆着什么，莫则喻扬起唇角轻笑：“我的老师，是陈昊国。”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叶董事长过誉。”莫则喻略略颔首，“还是可儿小姐更出色。”

言语中满是因为段临笙将叶可儿针对顾晚舟的事情而对叶可儿的为人感到抵触的潜意识，顾晚舟站在一旁微微笑着，对莫则喻的一语双关也不置可否，无动于衷的样子倒是让段临笙和徐辰溪对她的反应有些尴尬，正常时候的顾晚舟不都应该想方设法地阻止莫则喻继续尴尬的对话，同时脸上尴尬的表情也明显得不行，今天顾晚舟却处变不惊，没有拦着莫则喻的意思，也没有要多说一句话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叶之山对莫则喻的话有没有什么想法。

叶之山挑眉，心里大概清楚莫则喻的话大概不是这么简单的意思，只是叶可儿的言行他不知道，倒也懒得去多想什么，闲扯了一会儿，叶之山身后的保镖走上前来在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叶之山回身对一桌人道了别，便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了。

“这就是景良老丈人的爸爸？”郁铭看着已经走远的叶之山，“看上去还真不怎么像我们这辈人的爷爷的年纪。”

“是吗？”陆子寒坐下，“叶董事长看上去并没有多么显得年轻。”

“他说的是叶董事长的气场，”顾晚舟低头继续切着自己盘中的牛排，“是气场不符合爷爷的年纪。”

陆子寒沉默，几个人继续吃饭，服务生不时来来往往，顾晚舟的电话也突然震动了两下，随意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手机又暗了下去。没有看短信的内容，顾晚舟自顾自地吃饭，倒是莫则喻又想起什么一样，问了欧晨一句：“闵泽呢？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闵泽好像在浙江出差呢，明天就会到了。”顾晚舟吃了一口牛肉，看了一眼莫则喻外套口袋里的票根，问他：“今天的音乐会怎么样啊，遇见你的知音了？”

莫则喻笑了起来：“你别说，还真有个弹琵琶的姑娘，还真不错！据说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气质型美女！”

“咣当！”

沈洛手里的叉子落了地，满桌人扭头集体注视着她，陆子寒招手唤来了服务生处理，沈洛尴尬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顾晚舟放下手里的刀叉微微叹了口气：“我去趟洗手间。”说完起身，沈洛和欧晨也随即跟了上去。

从卫生间的隔断里出来，顾晚舟靠在洗脸台前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以后递给在一旁发呆的沈洛，欧晨看着她的样子，眉头拧在了一起：“跟你说过了，遇上这种事要转移注意力，平时不都好好的，怎么偏偏今天这么不正常？”

沈洛吸着嘴里的烟一言不发，顾晚舟斜眼看她，哼了一声，笑道：“今天才正常。”

爱着一个人的时候，要怎样表现才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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