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良到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夏日微凉的河风轻轻地吹着，在酒吧内坐着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张扬着醉意。

“自罚三杯！”莫则喻把酒往程景良面前一砸，向吧台伸手示意服务员继续上酒，“对了，怎么现在才过来？”

程景良把三杯酒喝完，微红的脸上也表现出些许酒意，挥了挥手说：“刚在爷爷家里吃完饭就打算出门，结果我妈非得嚷着家里人去唱歌，我刚从KTV溜出来。”

“这也是喝了不少才过来的！”段临笙递给程景良一支烟，靠近他的耳边神秘地笑着，指着顾晚舟面前还剩半杯的鸡尾酒说，“你看，晚舟那杯酒。”

程景良眼神淡淡地瞟了过去，问段临笙：“何意调的？”

段临笙笑着点头，把嘴里的烟氤氲开来：“落阳夜黛，晚舟取的。”

顾晚舟坐在安于身边跟莫则喻玩着游戏，程景良跨过陆祁坐了过去，霸道地将顾晚舟搂回自己的怀里，贴在她的耳边说：“我妈想见你。”

坐在一旁的欧晨和沈洛起身偷听不成就踹了程景良一脚，嚷道：“程景良，说什么悄悄话呢？”

程景良笑而不答，看着在自己从自己怀里挣扎出去的顾晚舟，眼神示意沈洛给自己打个“辅助”。

顾晚舟仰头喝完那杯鸡尾酒，眼神冷冷地瞥了一眼正要说话的沈洛，说：“程景良，你在你妈面前胡说什么了？”

一句话让在场几个人瞬间伸长了脖子将视线挪到程景良的身上，或期盼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等待着程景良的回答。

程景良挑了挑眉，坐直了身体，尴尬地咳了咳：“咳咳，不能……不能算是胡说啊！”

“你妈不会让你们俩趁着欧晨和郁铭的婚礼一起办了吧？！”莫则喻哈哈大笑，“景良肯定已经把你们俩的事都全盘托出了！”

程景良伸手把顾晚舟搂回怀里，促狭地笑着：“就是去见一面，不用害羞，你还是能拿的出手的！”

顾晚舟当然不会答应程景良去和程妈妈见面的事情，她是回来参加闺蜜婚礼的，不是来见一个跟自己连关系都说不清楚的人的妈妈的，她顾晚舟又不傻，既然想要离开程景良，她又怎么可能绿茶婊？

“能不能进啊？”段临笙弓着身子等在莫则喻身后。

“嘘~小点声儿！保安已经睡了。”前面的陆祁示意大家保持安静，身后的几个人噤声，好奇地看着已经爬上铁栏杆的莫则喻。

“啪嗒”，莫则喻一个轻巧地落地，小心翼翼地挪开了铁门的插销，一行人立刻鱼贯而入。夏日繁星当空的夜里，几个黑影小心又迅速地登上了宁远三中的台阶。

“终于进来了！”陆祁一屁股坐在操场上，接过了身边郁铭递过来的烟。

郁铭看着众人身后的教学楼，感叹道：“看看现在这些小屁孩的学校……啧啧啧，真是赶上了好时代啊！”

顾晚舟轻笑一声，调侃他：“说得你好像是公社化时期的学生一样！”

“你们看！”沈洛兴奋地在不远出处叫喊着，左手指着一颗粗壮的槐树朝他们挥着手：“这棵树还在！我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爬它！”说完，双手就攀上了树干。段临笙和陆祁赶紧过去拦住她，生拉硬拽地把沈洛绑了回来。顾晚舟看着操场前方的表演台，扭头间不经意对上了欧晨的视线，欧晨努努嘴，示意顾晚舟看操场左前方的那个角落。

虽然那只是个小角落，可因为在升旗台的下面，平时也十分引人注目，再加上顾晚舟被打那天是考完期末的当天，学校里人来人往，围观的人就更多了。

初二的夏天，顾晚舟和谢依依带着伤离别的情绪迎来了期末考试，她们知道，考完试以后的一个月谢依依就要离开宁远转学去外地了。顾晚舟那段时间结仇不少，学校的混混们早就因为程景良和莫则喻他们几个看她和谢依依不顺眼了，可那个时候的谢依依有学校的“姐姐”保护着，别人想打也不可能，所以天注定就活该轮到顾晚舟。

那年夏天顾晚舟的班里要离开宁远三中的人不止谢依依一个人，还有一个女生，与谢依依一样，她希望临走之前可以完成自己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让顾晚舟知道她的“厉害”。于是那天下午，顾晚舟还记得考的是生物，她刚交了试卷走出教室，就被一群打扮非主流的太妹给叫走了。

单枪匹马的欧晨看着被二十来个表情不善的女生围在中间的顾晚舟，心里惴惴不安，想拉着顾晚舟离开，可顾晚舟却不肯。

“听说你很厉害？”站在最前面的高个女生仰着下巴蔑视着顾晚舟，“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挺牛的吗？”

顾晚舟看着她强装霸气的样子，冷笑一声：“听说？听谁说？”

高个女生朝她土了口烟：“你他妈管我听谁说的啊？”

“你想干嘛？”顾晚舟问她。顾晚舟听说过她，学习不好，家境不好，人品不好，原本在学校过得比顾晚舟还要招人恨，但顾晚舟是因为被嫉妒，而她是因为滥交而让人看不起。前段时间勾搭上了宁远一中的一位“大哥”做了大嫂，便开始在宁远耀武扬威。

“想打你啊想干嘛？”高个女生将烟在升旗台的底座上拧灭，抬手扔在了顾晚舟的脸上。

顾晚舟没来得及躲开，擦掉粘在脸上的烟灰，愤怒的瞪着她。高个女生被顾晚舟的眼神气得够呛，站起身抬手就朝她扇了一个耳光，清脆响亮的声音惹得周围的小混混们一阵喝彩。

顾晚舟的眼镜被高个女生打得歪在一只耳朵上挂着，样子滑稽。她镇定地将眼镜取下来递给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欧晨，回头就反扇了高个女生一个更加响亮的耳光。

“你敢打我？！”高个女生震惊地尖叫着，周围的女生也开始对顾晚舟破口大骂，女生气愤地拨开人群在外围堆满了石头的地方四处寻找着什么，顾晚舟其实不是不害怕的，她才不想因为打架而把自己的脑袋砸出个窟窿，正当她思考着如何离开时候，她万万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让她只觉得这场架打出了喜感。

高个女生在大石块中间寻觅了半天，最后才捡起一枚硬币大小的石子，她面对着顾晚舟举起手的那一刹那，顾晚舟做好了闭上眼睛躲避的准备，然而，女生只是撒气一样地往地上一砸，然后泼妇一样的挥舞着双臂，大声骂着：“你他妈居然敢还手！我他妈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

顾晚舟觉得可笑，冷声道：“被打的感觉爽不爽？难道我是经常被打吗？”

高个女生一下子想不出反击的话，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为首的女生提高了音调说：“别他妈跟这些好学生讲道理，人家是大文学家，你能说得过？直接上呀！”

话音刚落，顾晚舟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从身后揪住，然后身体就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捶击感和各种耳光，顾晚舟在混乱中紧闭着双眼，手脚并用地朝四周挥舞着，她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周围人不屑的谩骂声：“妈的！还敢还手！傻×老子打死你！”

等到欧晨跑遍整个学校把沈洛找到，两个人再回到操场的时候，只剩顾晚舟一个人披头散发地坐在升旗台的底座上，左边脸上还贴着红红的掌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衣服上也都是脚印和灰尘，书包被扔在一边，她眼神茫然，整个人显得凌乱不堪。

“晚舟……”欧晨蹲在顾晚舟面前替她理清头发，沈洛和她拍干净了顾晚舟身上的灰尘，从欧晨手里拿过她的眼镜替她戴上。

“回家吧！”顾晚舟接过沈洛递过来的书包，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那个时候的沈洛以为，初二的顾晚舟没有靠山，这件事可能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暑假刚过了一周，在家的沈洛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同学告诉她，那天打顾晚舟的高个女生家的水果摊，突然被一群宁远县城的混混给砸了。

混混分四种，学校的混混，街道的混混，社区的混混，和整个宁远县城的混混。沈洛也是在那之后才知道，顾晚舟不是没有靠山，而是她从来都不认为那种靠山有用，沈洛也才突然明白，顾晚舟常跟她说的那句话：“沈洛，你不要再整天混日子了，那样的生活是没有价值的。”

沈洛后来还听说，那天去砸水果摊的人有二三十个，街边人来人往，城管就在不远处的“监察车”里坐着抽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一句，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高个女生的父母被几个人控制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水果摊被砸得一片狼藉，砸完以后，一个长相秀丽，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把揪住正在挣扎的高个女生，狠狠地扇起了耳光。

让沈洛惊讶的不仅是顾晚舟的深藏不露，还有她的无害精神。用沈洛自己的话来说，顾晚舟晚上生活在古时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就凭她的个性，得罪了人不知道，为什么被人陷害不知道，怎么复仇不知道，关键是被人欺负了还要在替她报仇的人面前为欺负她的人求情。嗯，沈洛相信，这样的人只会活在电视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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