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衍天尊的目光落在逸虚身上顿了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两个孩子, 抚着长须笑道：“这个小娃娃天赋不错，这个女娃娃也不错, ”

忽地他咦了一声：“这个女娃娃是冰属性的应龙！”以他的修为和眼力, 自然能看出两个孩子的原形。冰属性的应龙，他活了那么大岁数, 还是头一回见到，怎能不稀奇。

冰芜嘴角弯了弯, 语气得意：“那是，师尊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孩子。”

清衍天尊觑了一眼冰芜，“两个孩子都是应龙, 又不是冰夷。”有什么可得意的？

冰芜被打击得瞬间息了声, 逸虚不动声色地牵住她垂放在身侧的手，十指紧扣, 目光看向清衍, 语气郑重：“不论是冰夷还是应龙, 都是我们夫妻的孩子, 我和夫人一视同仁。”

清衍闻声看向逸虚, 目光赞赏，不再言语。他自己的徒弟性子如何, 他怎会不知, 瞧两人这模样, 可见是动了真情。

也好, 神族寿元漫长，有个伴也好。

清衍冲着砚离和芷舒招了招手，清衍的手白皙修长，与蓄胡的老脸形成鲜明对比，慈爱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忽道：“可拜师了？”

冰芜闻言有些诧异，偏过头和逸虚相视一眼。

师尊这话明显是有意收徒，她拜在师尊座下，自然是知道师尊向来不轻易收徒。因为师尊一向率性而为，只有得了他的眼缘才能被拜入他门下，否则就算是天帝出面也无用。

这两个小家伙福泽不错，只来了一趟上清境，就入了师尊的眼，只是这年纪实在太小了，否则她还真不介意将两个孩子交给师尊，尤其是舒舒。

毕竟师尊是资历最老的三位天尊之一，在教导弟子上确实有一套。当年被祖父送来上清境，她无法无天的模样被师尊收拾了个彻底，让她心服口服地拜师。

现下，冰芜只能无奈地提醒道：“师尊，阿离连三千岁都没有，舒舒更是才化形不久，拜师之事尚早。”

清衍听了很是欢喜，尽量放低声音哄道：“两个小娃娃，可愿意拜在本尊门下？”自从冰芜和金钊离开上清境后，他这重华殿清静了许多。

如今见到两个雪玉堆砌的小神君和小神女，天赋又不错，让他突然又有了收徒的心思。

砚离已经两千多岁了，又一贯勤奋，自然知晓神族满一万岁便要拜师学艺的规矩，可他距离一万岁还远着呢。

砚离眼中闪过纠结，转头看向一旁的逸虚和冰芜，不知如何是好。

逸虚适时出声解围，“多谢天尊厚爱，小儿年幼，许多事还处于懵懵懂懂，过早拜师怕是会给天尊添乱，拜师之事还是等他满万岁再提罢。”

清衍天尊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看着砚离又问了一遍：“本尊问的可不是当下，小娃娃你可愿满一万岁的时候，拜本尊为师？”

砚离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目光澄澈地看向清衍，“天尊，入了上清境是不是就不能随意离开了？旁人也不许进？”

清衍听到砚离开口，本以为是愿意之类的话语，没想到并不是。他不明所以地点头，“是这样。”

砚离有模有样地躬身一拜，认真地道：“阿离多谢天尊厚爱，只是阿离不能拜入天尊座下。上清境不许随意离开也不许外人进来，那阿离就见不到父亲、母亲和妹妹了，阿离不愿意。”

清衍闻言也不恼，一手扶起砚离，在砚离头上用力的揉了揉，“看来本尊和你并无师徒缘分，”说罢，目光一转落在芷舒身上，手指点着她的花苞头，问：“小娃娃，你呢？”

“什么是拜师呀？”芷舒一看清衍问她，立即问出心中的疑惑。要不是父亲和母亲几次三番叮嘱她不能在天尊面前没规矩，不能随意说话，她早就问出来了。

清衍一噎，看着小姑娘懵懂的大眼睛，突然不知怎么解释。

“拜师就是寻一个厉害的神仙当先生，教导你法术、阴阳五行……”清衍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把你教得很厉害很厉害。”

芷舒听了眉头一皱，小嘴里吐出让人好笑的童言童语：“舒舒本来就很厉害很厉害。”

罢了，罢了，还是等这娃娃再长大些再说收徒的事情罢，清衍心里暗想。

清衍又逗弄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日子罢。墨阳他们虽非你同门师兄妹，但同为上清境的弟子，这些年，他们对你也甚是挂念，若是心情好就见见他们，若是不愿意就罢了。”

冰芜一怔，很快便颔首应下，“是，弟子知道了。”

从重华殿中出来，芷舒的问题就没完没了。

“哥哥，拜师好玩吗？”

砚离挠了挠后脑，“这…我也不知道，我还不曾拜师。”

芷舒很快又问：“舒舒是不是很厉害？”

砚离以为妹妹还在想着方才清衍天尊说的话，遂敷衍地点了点头：“嗯，舒舒很厉害。”

芷舒甜甜一笑，认真地一字一句道：“那哥哥可以拜舒舒为师，这样就可以不用离开父亲、母亲和舒舒了，舒舒会把你教得很厉害，像舒舒一样厉害。”

砚离：“……”

抱着芷舒的逸虚脚下一顿，“……”

正想着事情的冰芜嘴角抽了抽，手指在芷舒额上点了点：“等回了昆仑山，要好好做功课，不许偷懒。”连字都没认完，就如此大言不惭。

芷舒认真地念完一大段话，正得意洋洋地等着夸奖，没想到只等来母亲严厉的话语，她不高兴了，小嘴一瘪，小手攥着逸虚的衣领扯了扯，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父亲~”

逸虚有些忍俊不禁，温柔低语：“舒舒很厉害，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许多神仙比舒舒厉害，舒舒不能骄傲自满，要好好做功课，认真学习术法。等舒舒变得更厉害后，才能做师父。”

芷舒懵了，眨了眨眼问：“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逸虚：“……”

冰芜直接动手将芷舒从逸虚怀里抱过来，放在地上，让芷舒站好，目光平视眼前的女儿，好笑道：“瞧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大言不惭要收徒弟……”

芷舒瘪着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泪汪汪，俨然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冰芜见状悠悠地说：“你乖乖听话，等长大后再提收徒的事情。等会儿母亲带你去摘红樱果，红缨果是一种特别好看的神果，天地间只有上清境存有一株红缨果树，你若不听话，就没有红缨果吃了。”

芷舒极喜欢红色的果子，纵使嗷嗷大哭，见到红果子也能破涕为笑，冰芜屡试不爽，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到了女儿稚嫩的童音。

“舒舒听话话，要红果果。”说着，她还咽了咽口水。

冰芜抱住扑进怀里的女儿，冲着逸虚得意一笑。

逸虚笑着摇了摇头，每每看着女儿因为口腹之欲而被哄好，他是既好笑又无奈，但愿女儿日后别因为这个被人哄走。

……

与此同时，从极之渊的水牢里。幽暗的黑水遍布地字三号牢房，黑水中央的浮萍上盘坐着一道清瘦的身影。那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红色里衣，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同时也露出几道狰狞的伤口，一道狭长的伤疤从锁骨一路延下，直到没入衣领看不见，破坏了锁骨的美感。

黑暗阴冷的水牢里突然涌进刺眼的亮光，莫尧本能地抬手遮住眼睛，模糊的视线隐隐约约瞧见一道丁香紫的身影。

莫尧眸底闪过一丝欣喜，却呐呐开口：“你…怎么又来了？让天后知道了，又该不高兴了。”

水牢厚重的大门再次被落下，遮住了刺眼的强光。金毓站在黑水池边上，望着池中央那道身影，没好气道：“你怎么不想想我也会不高兴？”

莫尧闻言一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水牢静悄悄的，“嘀嗒嘀嗒——”的水声显得格外明显。

良久，金毓沉不住气了，“你何时才愿意从水牢里出来？”

莫尧垂眸，长睫敛下遮住眸中的黯然，声音低低：“犯了错就该受罚，等我洗清了身上的罪业就出……”

金毓急道：“父帝说你将功折罪，也算你功过相抵了，为何你还要待在水牢里不出来？”

“可我觉得我所犯的过错并不能功过相抵，是我识人不清，才害得六界有此磨难。若不是我是天狐族少主，恐怕连在水牢受罚的机会都没有，就陨落了。如今，只是在水牢里思过，已经极好了。”

说完，他轻笑了一声，“不必担心，怎么说我也是天狐族，水牢这点苦不算什么。”

金毓极不喜欢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明明日日要受水牢极阴极阳的灌顶之苦，身上还留着被天雷鞭鞭笞留下的伤……

不知不觉金毓眼眶湿润了起来，她抬手拭去眼眶滑下的泪水。

莫尧看见了，心中一痛，下意识地倾身想靠近金毓。他一动，浮萍周围的法阵立即亮起，雷电之力从手臂蔓延全身，疼得他青筋暴起。

金毓急得眼泪也不擦了，大喊：“来人，看守的天神何在？”

莫尧还来不及阻止，就听到一个他并不陌生的声音：“小神见过大公主，大公主有何吩咐？”

金毓看也不看，指着黑水池中央的莲花浮萍，急声道：“快把那个法阵撤掉。”

“这……”看守水牢的天神一脸为难，“禀大公主，那是水牢的禁锢法阵，除非有天帝或者几位大帝、帝君的旨意，否则请恕小神恕难从命。”

金毓忍着心痛，转头看向穿着金甲衣的天神，极力表现出一副凶巴巴地模样：“怎么，本公主说话不管用？”

莫尧缓过被雷电痛击的疼痛，气息不稳地开口：“金毓，你别为难他了，水牢有水牢的规矩，我无事。”

金毓听到声音，也不管面前的天神了，偏过头看向莫尧，语气关切：“你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受了些雷电之刑，我看着你就不痛了。你别苦着脸，我见了也苦，笑一下？”

金毓又气又想笑，“都什么时候，你还……”

看守水牢的天神缓缓松了一口气，神念一动，退出了地字三号牢房。

也不知水牢里那位天狐族少主是如何说的，等金毓离开的时候，看守水牢的天神就见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大公主眉眼含笑得驾云走了。

金甲神摇了摇头，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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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舒如愿地吃到了漂亮的红樱果，很快就喜欢上了清甜可口还带着丝丝冰凉之气的红缨果。在上清境一连住了十日，日日吃红樱果也没厌烦。

且竟然不舍得走了。

冰芜和逸虚对此很是无奈，除非三位天尊出手，不然红樱果不能长存。红樱果要一摘下就即刻服用，否则一炷香后就会蔫掉。

为了这么点小事叨扰天尊不大合适，芷舒又惯会撒娇，一哭二闹用得极顺溜。

夫妻两只能顺着女儿又住了一段时日，冰芜都恨不得在红樱果上撒无味粉了。

父母亲已经提了几次要离开上清境，回昆仑山。芷舒也知道撒泼打滚不管用了，只好同意。

眼见着明日就要离开上清境，离开她最心爱的红樱果，芷舒有些难过。

趁着母亲去重华殿，父亲教导哥哥学术法的时候，芷舒偷偷往红樱果所在的水月园走去。

每日都被母亲带着去水月园，芷舒早已记住了路线，熟门熟路就找到了水月园。

站在高不可攀的红缨果树前，芷舒学着母亲平日的模样，对着瞧准的一颗红樱果张开小手。

那又红又胖的红樱果却微丝不动。

芷舒顿时郁闷了，歪着脑袋想了想，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小巧的扇子，冲着红樱果卖力地扇着。

红缨果树连片叶子都没掉。

芷舒吃瘪，气得把心爱的小扇子仍在脚底下，下一刻直接化出原形飞向红缨果树。

一尾小小的应龙挂在比之粗壮数倍的枝头上，因着红樱果树通体冰白，唯有果子是红色的，故而芷舒偏冰白色的龙身挂在枝头上简直浑然一体，半点也看不出来。

这日，墨阳刚出关，听闻师妹带着苍山帝君和两个孩子回了上清境，想到小孩子都喜欢甜甜的零嘴，他便来了水月园。

“咔嚓咔嚓”的声音虽然很细微，但以墨阳的法力还是轻而易举就听到了。

循声来到红缨果树，墨阳心想偷吃的小贼还真会吃，红缨果树是上古神树，如今六界只剩这么一棵。本就非比寻常，结出来的红樱果更是弥足珍贵。

凡人吃一颗果子便能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神仙吃了也能增加修为，增加寿元，不过仅限与上神之下。这颗红樱果虽然对上清境的几位天尊没什么用处，但几位天尊都极喜欢它。

因为天尊们每回不知道送什么礼，红樱果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现下墨阳发现有人偷吃，身为上清境首徒的他岂能放过，当下还没看清就呵斥道：“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偷吃红樱果。”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挂在枝干上的细小龙身，已经长着白色绒毛的翅膀。

墨阳很快就认出了那是应龙，应龙是神龙，本就不多，年幼且出现在上清境，墨阳略一想就知道上头的小应龙是何人。

年幼的小应龙应该还是上仙之身，这红樱果吃多了会受不住，师妹怎么会放任孩子在此处？难道是偷跑出来？

墨阳想了想，开口道：“小师侄，快些下来，你年纪还小，红樱果不宜多吃，伤了神体就不好了。”

然后墨阳就见挂在枝干上的小应龙突然变成一个小姑娘，从树上坠下来，吓得他赶紧快步走上前伸手去接，都忘了可以用法术。

怀里的小姑娘是真的小，还软绵绵的，墨阳头一次抱孩子，身子就僵住了。他担心吓着小姑娘，尽量柔着声说话。

却不见任何回音。

墨阳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见她闭着眼睛，长睫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小脸有些红，呼吸均匀，好似睡着了。

墨阳好看的眉头皱起，空出一只手搭上小姑娘的脉搏。他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

原来只是吃多了沉睡。

那边逸虚发现芷舒不见了，以为芷舒去找冰芜了，心里不大放心便叮嘱砚离自己先学，自己闪身去了重华殿。

重华殿门口正好见冰芜出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芷舒并未来重华殿。

冰芜心道不好，丢下一句，“糟了，舒舒定是跑水月园去了。”便瞬移往水月园奔去。

冰芜和逸虚一前一后赶到水月园，夫妻两都直奔红樱果树。

墨阳察觉到有人靠近，抬眸就见两道身影，一道是他熟悉至极的师妹，另一道是一面之缘的苍山帝君，两人具是神色匆匆。

墨阳心下明了，轻声道：“师妹可是在找她？”一面将怀里的小姑娘递上去，一面解释道：“只是睡着了，不碍事。”

逸虚接过女儿，冰芜检查了一下，发现芷舒只是吃多了沉睡了，缓缓松了一口气，抬眸和逸虚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冰芜抬头快速扫了一眼树上的红樱果，发觉少了三颗，树干上还有一颗被咬了一口，她顿时眼角抽了抽，这小家伙竟然吃了三颗，怪不得沉睡。

冰芜看向一旁的墨阳，“小女贪嘴，今日多谢师兄。”不然这小家伙可能把第四个都吃了。

墨阳微微颔首，目光关切地看向逸虚怀里的小姑娘，“小孩子贪吃，师妹日后要多加看管，我方才来时就见她在树上吃红樱果，红樱果虽好，可她年纪尚小，一日只能吃一两个，多了怕是受不住。”

“多谢师兄提醒，日后定当注意。”

冰芜深以为然地说着，并决定回头就断了女儿的零嘴。

闹腾的女儿沉睡了，正好让他们顺利的离开上清境回到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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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离满一万岁的时候，拜了紫薇大帝为师，紫薇大帝对这个聪明又勤奋的弟子很是满意，在各种宴席上没少炫耀。

清衍天尊听了后又开始吹胡瞪眼，忽地想起那贪吃的小姑娘，清衍抚着长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逸虚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女儿真的因为口腹之欲被骗走了。

上清境的清衍天尊带着满满一盒红樱果上门，芷舒就被诱惑住了，只是考虑了一会便欣然同意了拜师。

逸虚和冰芜只能相顾无言，断了女儿这么多年的零嘴还是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