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

米娅的星眸鲜红如玫瑰，以至于在她眼眶里颤动的液体都分不清是泪，还是血。√

她望着眼前这个死死扣住自己咽喉的身影，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偏偏是你？

无力掰开夜霜手指的她就连这声质问也无法用虚弱的声音发出。

是啊，人都有心理准备，人都做好了米娅会被打断的可能，就连米娅自己都已经做好了即使死也要为其他人打开结界的决心！

但没有人想到，硬生生将那扇已经有道缝隙的希望之门重新关上的，会是夜霜。

或许，这只可怕的生物已经不能算是夜霜了。

在经历了肉体被诅咒分裂再重组之后，夜霜的模样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漆黑的盔甲完全和肉体融合在了一起，他变得比之前更加瘦骨嶙峋，浑身都是逆生长的棘刺与锐利边缘的鳞甲，身体不自觉的半弓着，像是在展示背脊上一整片的骨刺，甚至在臀部还长出了一条细长的、满是尖刺的尾巴。

头上恶魔般的犄角越发显著，面盔也与他的面目糅合在一起，一口尖锐的牙齿暴露在外，随着呼吸露出小丑般阴森可怕的笑容。

象征着诅咒的幽绿色咒痕也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顺着甲胄边缘精确生长的紫色纹路，像是镶边一样装饰着他全身上下的缝隙。

唯一不变的可能就真的只剩下那双紫色的瞳眸了。

只不过，那双眼睛此时也更像是两个燃烧着地狱火焰的深渊。

凝视时，仿佛只能感受到空洞与绝望。

相比起以往的形象，此时的夜霜更像在英灵殿中与朝妤晞冲突的那头恶魔——或许现在的他，比那一次还要更加像恶魔一些。

“夜霜？”

紫玲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怪物会是昔日相伴的少年。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诺伊娜就干脆得多，看到夜霜挟持了米娅，她二话不说就持着武器准备上前。

然而，就看到夜霜微微扼紧了左手，如剃刀般尖锐的指尖在米娅皙白的脖颈上刺出一丁鲜红的血液时，诺伊娜刚刚迈出的脚步就只能止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

诺伊娜脸色惨白，娇喝着质问。

夜霜却完全不与理会，转过头面向远在安全距离的亚尔伯特。

或许也看不懂夜霜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亚尔伯特放下了手中的永恒之枪，怀着一脸困惑的凝望着夜霜挟持着米娅向自己缓缓走来。

抵达两人可以言语交流的距离，亚尔伯特抬手示意夜霜停下。

夜霜也十分识趣的停下脚步，站在了对亚尔伯特可以算绝对安全的距离之外。

“你这算是……想向我投诚的意思吗？”亚尔伯特试探地问道。

“这很明显了吧。看来你比那帮人更聪明一些。”夜霜笑着回答。

“你这个叛徒！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就听到身后传来诺伊娜的痛骂声，夜霜却笑了，笑声里满是戏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诺伊娜学姐。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的情况对咱们有多不利。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最终会不会‘好死’我不敢断言，但起码我知道——你要是不识时务的话，肯定会比我先死！”

“你！”

听到这句话，诺伊娜更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能把夜霜生吞活剥。

然而，她再度迈向前的步伐却是被紫玲拦住了。

“怎么？！你也准备背叛学院了？！”诺伊娜咬牙切齿的问。

“我绝对不会背叛学院，”紫玲依然没有动摇，但她也不会让诺伊娜接近夜霜，“但我也相信，夜霜他也绝对不会那么做的。诺伊娜学姐耐心一点……”

紫玲刻意压低了声音，夜霜和亚尔伯特并没有听见这句话。

面对夜霜突然的态度转变，亚尔伯特压根就不信任他，但夜霜的做法又让它感到不解——毕竟刚刚他们只要再多拖延一小会儿米娅完成撕裂结界壁垒的任务，那么他们其中肯定有人能就此逃离，起码夜霜自己就肯定可以凭借不死之躯逃走。

但夜霜没有，而是选择了这种让人猜不透的做法……

“你不相信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刚刚干掉了你手下最强大的战力。”夜霜的笑容依然那么阴森，“不过你也应该反过来想——我可以独自杀死兽人，这意味着我的能力远比那两头没有光是肌肉的弱智要强，我所能给你带来的价值也更高，不是吗？”

——确实是这个道理。

亚尔伯特只在心里这么嘀咕，保持着沉默。

而这一举动对于夜霜来说，无疑相当于默认，“我想大家的眼光都应该放的长远一些。西欧精灵同盟虽然能在这里摧毁人类学院派的一小股力量，但之后要面对便是整座巴黎的吸血鬼，以及那个还没露过面的人类元祖——该隐。”

“以你们现在的状态和表现，毫无疑问是肯定无法做到的，所以集结可用的战力应该是你们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而说句实在话，我不想死在这种地方，更不想以这种窝囊的方式死掉，所以咱们算是各取其利。我想，没人会跟利益过不去吧？”

夜霜的循循善诱让亚尔伯特不免心动。

确实像夜霜所说的那样，西欧精灵同盟所面对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身为王身边的智囊，亚尔伯特也常常感到焦虑不已。

“你说得很有道理，小鬼。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亚尔伯特露出了阴险的冷笑，眼里带着极度憎恶鄙夷的目光，“说实在的，你真的说得我心动了。然而就算你所说的一切都会如实发生，我也绝对不会收揽你，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值得我怀疑的地方，而是因为——你是人类，而我，最憎恨的就是人类。仅此而已。”

不合乎逻辑的感情用事，身为统领，这无疑是亚尔伯特最大的缺陷。

然而，自从夜霜见到它的第一刻起，这种厌恶人类的情绪就一直清晰的刻在它的脸上，它本身似乎也从不打算掩饰这种情感。

足以见得，它究竟有多么痛恨人类……

谈判陷入了僵局，投降不成的夜霜终将面对双方的共同敌对。

这像极了一场悲剧中夹杂的小闹剧，小到充满了可笑的韵味，却又让人笑不出来。

只是，看着亚尔伯特再度抬起手召唤妖灵们的时候，这条已经被夜幕掩盖的街道上却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划破了淤积的凝重气氛。

笑的人，还是夜霜，也只有他才能在这种时候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亚尔伯特皱起眉问。

“我在笑你。”

夜霜毫不客气的回答道。

“笑我？”

“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解决掉我们，却偏要顾及自己所谓高贵的种族地位，装出一副高尚的虚伪模样，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简直可笑至极了。”

面对夜霜的嘲笑，亚尔伯特压抑着内心的羞愧，冷哼道：“是吗？无所谓，能被你们这种低劣的生物解决掉的手下，我也不需要了。不，只要能让你们死在这里，什么代价对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你放心吧。”夜霜笑道。

“哦？难道你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快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呀。”亚尔伯特料定夜霜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因为它能看出来，夜霜握着剑的手都在抖。

可夜霜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亚尔伯特不明所以，下意识的也望向那个方向。

那里正是西边。

夕阳终究还是淹没在天际线之中，剩下的微光也已无法用肉眼寻到。

电力还未恢复的城市里，一切都沉浸在夜幕的笼罩下，寂静驱赶了声响。

除此之外，亚尔伯特什么都没看到。

“我还以为你能召唤来什么帮手呢……”

以为是夜霜的戏弄，它鼻间轻出一口气。

可就当要重新开口的刹那，像是某道灵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亚尔伯特的笑容直接就僵在了嘴角，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惨白！

夜霜确实有帮手，而那个“帮手”，正是这已然降临的夜幕！

随着夜晚的到来，倾巢而出的吸血鬼们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涌来！

即便结界可以遮蔽视线，可以隔绝声音，但唯有鲜血的气息无法被屏蔽，屠戮了结界范围内人类而留下的尸山血海，此时对于食尸鬼们无疑是金山银山般的致命诱惑！

它们疯狂的在结界周边想要闯进来，当数量足够庞大时，它们自然而然的就会威胁到筑阵大法师们的存在！

维持结界与放弃筑阵逃命就成大法师们艰难的选择题！

而果不其然的，就在夜幕降临还未过去半分钟，结界就在一阵闪烁间自我崩溃了！

几乎是结界墙壁消失的同时，夜霜松开了挟持着米娅的手，满目狰狞恶魔模样的他，眼底深处却在这一刻透露出昔日温柔的目光——

“对不起，快逃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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