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人总是那么容易失去刚刚得到的东西呢？”

在医疗部的病房里，夜霜探望了他的朋友周文浩。

一如平常，他跟病床上的周文浩闲聊着最近发生的奇闻趣事，讲诉着关于朝妤晞的了不起的事迹，描述着摩卡西亚各地特别的风景建筑。

可说着说着，望向窗外不由出神的夜霜还是不自觉的低语了这么一句。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距离跟南虚见面的时候已过去了快半天时间。

想想，估计现在南虚应该已经跟弗诺商量好了，自己这趟巴黎之旅恐怕也没有可能了。

不过，夜霜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失落，起码在这位友人面前，他永远都带着开朗温柔的笑容，就像当初周文浩对待自己的一样。

更何况眼前的周文浩，已经远不如刚来到摩卡西亚时那么健康了……

苍白的肤色，发皱的皮肤，已然黯淡无光的眼眸，假如不是夜霜的熟悉的故友，他肯定会认为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绝不会把他跟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位帅气高大的少年联系到一块。

可事实就是这样，三个月以来，周文浩的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身体也在各种各样的检查治疗中折腾得不成人样，甚至连原本没受伤的那颗眼睛，现在也已经失明了。

只是，即便双眼已经无法看到世界，周文浩依然那么开朗。

他的脸上总是挂着阳光般的笑容，一如既往。

但是看着周文浩的笑，夜霜却心如刀割。

他曾追问过周文浩的病情，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还不清楚”“多半跟古神之血有关”之类的已经没有意义的回答，可真正的应该出现的“我们找到病灶了，你的朋友马上就会痊愈了”这句话却迟迟都没有出现。

即便已经在学院得到了一定的成绩，即便获得了紫玲的青睐，即便那份强大的力量失而复得，他依旧无法改变周文浩的现状，他在这件事上完完全全的束手无策，就如同面对黑龙尼德霍格袭来时，他那般无助一样。

夜霜只能强忍着保持微笑，起码在周文浩面前装作一切安好。

两个熟悉的人就这么怀着虚假的笑，面对这份残酷的现实。

“你有心事吧，夜霜。”

周文浩对自己的事情只字不提。

夜霜的嘴角蠢动了一下，却还是抿抿嘴笑道：“没有，只是突然中二，感叹了一句而已。”

可周文浩显然很清楚夜霜的禀性：“我虽然看不见了，但是耳朵还是很好使的，你骗不了我的。”说着，他挪了挪位置，小小的动作却像是要耗费他的力气一样，“说说吧，也让我操心一下，不然我整天这样无尤无怨的活着也很无聊啊。”

夜霜怔住了，不由垂下了头。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笑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给了我一辆车。”

周文浩点点头，静静的听着。

“那是辆很车，能去很远很远，我也非常的期盼，心想：啊，这回终于可以去想去的地方看看了呢之类的。可没想到就在我准备好要出发的时候，交警把我拦了下来说我这辆车不是我的，我本身没有驾驶证，并且怀疑我是小偷，要把我抓起来。”

夜霜说着说着就笑了，“然后我就梦见我开着车一路狂飙，想要甩掉他们，结果没成功，一个拐弯把自己甩进了河里，扑通一下掉水里了，然后就吓醒了。”

听着夜霜的讲诉，周文浩也不由得笑了。

可笑着笑着，夜霜的嘴角最终蠢动了几下，变得生硬。

夜霜微微叹了口气，道：“以前我从来没想到过要去那里，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梦开始，我就一直在惦念——那本就不该是我该得到的东西啊……真奇怪。”

“是因为那里有你想要的看到的东西吧……”周文浩笑着说道。

“啊……是啊。”夜霜的脑海里，紫玲的笑容一闪而过，“确实有我想要看到的东西。”

夜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别人品不到的无奈，可周文浩却总能清楚的抓住其中的语意，感知到那如细如丝的情感变化，“那辆车怎么样？”

“什么？”

“那辆车。”周文浩眯着眼笑着，“应该很帅吧。”

夜霜微怔，耸耸肩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坐在车上。我只知道，它的性能很可靠，速度很快，给我带来的那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刺激。而至于外表嘛……估计就是充满美式涂鸦，装饰着尖钉锯齿铁链骷髅头的杀马特风格吧，反正给人的第一印象肯定不好。”

周文浩仰起头，像是在想象往夜霜脑袋上换上莫西干头的样子，然后他突然捧腹大笑起来：“那，那样子简直奇怪爆了，哈哈哈……”

夜霜也是无奈的笑了笑。

可笑着，周文浩却渐渐缓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道：“说起机车和锁链，你知道我第一个想起的是谁吗？”

“谁？”夜霜好奇的问。

“强尼.布雷泽。”

“那是谁？哦——”夜霜像是记起什么，“就是你以前常常跟我聊的那些好久以前的老漫画里的主角吧？还是电视剧？记不太清了。”

“对，他是一部老漫画的主角，开着一辆冒着火的摩托机车，游走在地狱和人间，甩着一根同样着火的锁链，将脱逃出地狱的恶魔和亡灵抓回地狱。”周文浩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漠，“可有趣的是，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正义英雄，他的力量源自上帝之手，却是通过与恶魔签署了契约后才得到的，所以他注定也是个复杂的人。”

“是吗……”

“我觉得，你跟他挺像的。”周文浩笑着改口道，“我是说，你的梦。”

却听周文浩叹息了一声，用那双盲目眺望着屋顶，仿佛此刻，他能看到万千星辰：“或许你不知道那辆车是谁给你的，或许那是恶魔留下的玩笑，或许那是上帝给予你的怜悯；也许下一个拐弯你会把它开进修车厂洗掉上边的喷漆装饰，也许你会毫不犹豫的踩紧油门直线狂飙；也不管你的目的地是天堂，还是地狱。你应该知道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握着方向盘的那个人，是你，也只有你。”

夜霜不由得怔住了。

望着这位挚友，他的紫色瞳仁颤着荧光，久久无语。

直到有句憋在心口的话几乎要迸发出来时，却听到门口响起轻轻叩门声，转眼过去就看到一个护士走了进来，提醒夜霜时间不早了，探视的时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夜霜也理解一般的点了点头，强打起笑容简单的寒嘘了几句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夜霜。”

就在他几乎要离开之际，周文浩一如既往的叫住了他。

每每当夜霜要离开时，他都会这么做，像是玩笑，也像是在挽留。

而这一次，夜霜也如常般顿住脚步，回过头望向他，“嗯，我在。”

周文浩笑了。

消瘦的模样让这份笑容算不上帅气阳光，却无不透露着温和与友善。

只是这一次，他那双盲目里悲伤仿佛要化作实质涌出来一样，不由让夜霜心里一颤。

“在我完全看不见之前，我读了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本书。”周文浩笑着述说道，“我不记得那本书叫什么了，只是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就看他顿了顿，像是深深的吸进最后一口气，然后柔声道：

“但凡无法将我们杀死的，都将使我们更加强大。”

就像是心脏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夜霜整个人一阵颤栗。

可等心情平复下来，夜霜抽动着嘴角，咧出一个僵硬的笑，“你看的什么鬼书……听着怪渗人的。”

“你会明白的……”

周文浩喋喋着，留下最后的苦笑。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