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霜？”

就像是千年未有一点阳光的漆黑深渊里突然照来了一道光束一般。

沉睡已久的夜霜被这句温和的呼唤所唤醒了。

这是一间阳光明媚的房间。

金色的光芒从摆有盆栽的窗口投射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与其中简单的陈设。

一个身影背对着夜霜在房间里的饮水机前躬身盛满一杯水。

“你总算醒了。”

他回过头来，微笑着。

夜霜看到的却是一张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只不过那个人现在穿着摩卡西亚学院的黑白校服，脸上也带着一副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夜霜有些惊讶，毕竟对方的模样和自己实在太像了。

那人却没有别的表示，只是淡淡的笑着，走过来把手里一杯温水递给夜霜。

“谢谢。”

“不客气。”

简单且没有多余的寒嘘让夜霜更担心了。

他发现对方只是坐在了他床边的椅子上，用一双紫色的瞳眸隔着镜片温柔的望着自己，一语不发。

“你是？”

夜霜忍不住先开口了。

“哈……你果然不记得了呢。”

那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但转眼又被笑容掩饰过去。

他正了正装束，颇为郑重的用正经的语气自我介绍道：“我是你的哥哥。”

啪嗒——

他刚说完，夜霜手就吓得一抖，水杯打落在被子上，瞬间弄湿了大半床褥。

哥哥也是一惊，连说着“小心小心别烫着了”起身抽出几张纸巾帮夜霜擦去身上的水迹。

可夜霜却完全顾不得这些：“你……真的是……”

“对。你不觉得咱们长得很像吗？”

“可，可顾教授都说你和……”

“那是他骗你的。”哥哥无奈的笑着，摊开手道，“他们说需要确保一些安全性问题之类的吧，我也不太懂，反正那就是假的就对了。”

“假……假的吗……他们可真是有够……”

夜霜笑着喋喋着，可泪水却已然忍不住涌出。

他很想痛骂一顿南虚，但此刻他除了流下惊喜的泪水，什么都说不出口。

“没事了，没事了。”

哥哥则在一旁耐心的安慰着他。

“那……爸妈他们……”

“也在哟，只不过现在他们还在忙。”

“太好了……”

“……是吗，这样啊。”

哥哥的语气却突然有些变了。

不等夜霜反应过来，那只安慰着夜霜的手已经从他头上撤开。

哥哥把手揣进口袋里，转身走向门口，背对着夜霜停了下来。

“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什么意思？”

“哥哥和爸妈都活着，这个事实真的对你有那么吗？”

“当然！我找了你们十年，我每天都期盼着有一天……”

“十年？”

“对。十年！”

“你用了十年时间，就来到这里，然后轻信了一帮骗子的谎言？”

这句话让夜霜陡然愣住了。

望着这个所谓的哥哥的背影，他还是想不通这句话的涵义。

“你真的蠢得可以啊，夜霜。”

那人肩头抽搐般耸动着，忽然发出充满骇人的笑声。

他好像笑得都流了泪，捂住了脸摘下了眼镜。

听着这个笑声，夜霜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扯着嗓子质问道：“骗子？谁？”

“当然是你身边的人啦，蠢货。”那人回过头来，面目已经变得扭曲，“哦对了，也包括我……”

夜霜怒上心头，他试图抓桌子上的杯子向这个骗子狠狠的砸过去，可一伸手却抓了个空。

“假的，假的，我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包括这里的一切也是都是假的。”那人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意味深长的盯着夜霜，“你也是假的……只有我才是真的……”

“你究竟是谁？！”夜霜怒吼着。

“我是谁？”

那人的笑容终于僵住了。

眼镜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他慢悠悠的向着夜霜走来。

“我是存在于你心底的复仇之火！”

“我是将要惩戒那些罪人的审判官！”

“我是天选！我是唯一！”

“我——”

随着他的步伐逼近，他身上开始出现漆黑的液体，它们迅速的将他覆盖包裹直至化作铠甲。

曾出现在英灵殿里那个附身恶魔，再次出现在夜霜的面前！

只是这一次，夜霜是以第一人称视角看到它的模样！

它一把扼住了夜霜的咽喉，用长着两个犄角的坚硬头颅顶在夜霜额头，那双冒着紫色余焰的眸子和夜霜的眼睛对视着，两者只有一指之隔！

然后，它接口道：

“我，既是你！”

那眼底的紫色火焰瞬间点燃。

那两个像是地狱深渊一般的空洞里，夜霜看到了许多残破模糊的记忆碎片。

可不等他看清楚，紫色的火焰就将他完全吞没，连视界也在一刹那间变得漆黑。

直到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有空跟我扯这些，你还不如想想待会怎么应付校长他们吧。”

朝妤晞的声音惊醒了夜霜他从那个诡异的梦中醒来。

睁开惺忪的双眼，他首先看到的却是南虚一张愁容满面的脸。

只是下一刻，南虚眉间的阴云化作虚无，激动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夜霜，你醒了！”

被南虚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一脸愕然的摘下呼吸罩，夜霜发现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

只是莫名的，跟方才那个梦里的房间长得特别相像，以至于夜霜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直到视线瞟到了靠着墙站着的朝妤晞，看到她那双灰蓝色的眸子带着冰冷的光，他登时就清醒了过来。

“居然还活着……”

朝妤晞呢喃了一句，莫名有种磨牙的声音夹在里头。

夜霜不寒而栗，赶紧把视线撤开。

“小朝，别这样。”

南虚似乎很不满朝妤晞的情绪，催促着让她到外边去。

朝妤晞也最终只留下了“切”的一声，扭头就走。

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夜霜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着夜霜的表情，南虚不由得皱起眉：“夜霜，你该不会……又忘了吧？”

就如南虚所问的那样，夜霜再度忘记了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那座城市里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南虚并没有隐瞒事实，他如实的把在英灵殿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夜霜。

“难怪她会这么盯着我……”

夜霜不由得咽了口吐沫，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

只是惊讶之余，夜霜还是不免感到了担忧。

一直以来，夜霜总以为那个声音只不过是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臆想，但就在不久前，它却能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意识从脑子里挤开并夺走身体的控制权，可见它显然不是虚无的存在这么简单。

“夜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可面对南虚察觉后的提问，夜霜却欲语还休。

他想起了那个声音在当时歇斯底里般的咆哮，也忆起了梦中它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那种混杂着痛苦与愤怒的嘶吼，绝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可以发出的。

并且从头至尾，它都在警告着夜霜不要相信南虚的话，这究竟是为什么？

——或许，它真的知道些什么……

直到现在，夜霜的心底里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那样一个“堕落了的英雄”。

也正是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夜霜最终没有告诉南虚关于它的存在。

“也许在我的脑袋里存在着另一个人格……之类的吧。”

夜霜闪烁其词，试图规避问题，但这可骗不了南虚。

作为在这方面研究了十几年的专业人士，南虚当场就能举出上百个疑点反驳夜霜。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相反，他像是恍然大悟了一样把拳头砸在掌心：“对啊，这是个好借口！”

“哈？借口？……不，不是，这不是借口……”

“不不不，这就是最好的借口。”

夜霜听得一头雾水。

可不等南虚为他解释，门口的朝妤晞突然折返回来。

同时间，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高瘦的男生。

他留着一头柔长的白发，遮住了耳朵，锐利的瓜子脸上挂着一副复古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玉色的竖瞳眸子带着狐媚般勾人的韵味，五官不管怎么看都像极了女生，还是美得不可方物的那一种。

他穿着樱花花纹的黑色浴服，腰间别有一副般若面具，随着脚步移动，脚下的一双木屐踏在地板上咯哒咯哒的响着清脆且特别的声音。

夜霜并不认识这个眯眯眼的男生。

但只是看到他的一瞬间，脑海里就自动闪现过在英灵殿里的某个画面——

这个浴服少年正是在英灵殿里将夜霜从朝妤晞手中救下来的那个人。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夜霜。”

可突然，少年就这么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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