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琳对着桌子上努努嘴，“喏。不过后来忽然就没信号了，打不通电话了，也发不了信息。”

我的旧手机，就这么赫然躺在桌面上。

后来当然打不通电话也发不了信息，因为后来我去补办了手机卡，旧的就失效了。

我看到这个手机，忽然有种特别愤怒，愤怒到无力的感觉。

“是不是你，拿我手机给高天澄发信息，约他在红馆见面的？”

苏若琳头也没抬，“是我。”

她的语气很淡，近乎漠然，收音机依然开着，她在听一个音乐节目，这个时候正在播放一段旋律欢快的流行歌，她甚至跟着音乐的节奏不自觉地摇晃着脑袋。

我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我听见自己声音颤抖着质问她，“苏若琳，你就这么冷血，高天澄刚刚回国，他对你做过什么，你要这么害别人？”

苏若琳抬起头来，脸上有些不悦的神色，甚至带着几分嘲讽，“你着什么急？你不会是在唐宫待的太久了，学会了吃着碗里盯着锅里，看上了高家那个小崽子吧？我是你妈，我养活了你十八年，把你一寸一寸拉扯大，现在为了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崽子，你就跟我急了，就这么大呼小叫地叫你妈的名字，你觉得合适吗，你这样很有道理？”

她是我亲妈，可是这半年来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更让我心寒。如果可以选择，我甚至觉得，我就不应该生在她肚子里。不管她有什么样的理由，她和高四爷有什么过往，高天澄都是无辜的。

我拿起桌子上的旧手机，用力地砸在了一直欢唱不停的收音机上。

手机的屏幕破碎成蛛网，收音机戛然而止。苏若琳看着我，空气似乎瞬间凝结。

她慢慢地站起来，似乎对于我的愤怒有几分不屑，“高天澄是男孩，又不是女孩，连法律都不承认这种事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说白了，也就是让他体验一下生活而已。高老四的儿子，还不早晚都得出来混的，他能关在象牙塔里一辈子？”

她说得似乎也对，可是我一想到高天澄憔悴苍白的脸，就觉得心里有种隐隐的痛楚。我和他仅仅只见过三次面而已，算不上太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

我一时有些语塞，苏若琳冷然看着我，有点咬牙切齿的，“高家，高家，别忘了，你就是被高家的人逼着，才荒废了你的大学梦，毁了你的正常生活，进唐宫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高老四和葛兰萍是怎么逼你的，高航又对你做了些什么，你都忘了，你现在为了高家来找你亲妈的麻烦！”

“高家做了什么，那都是高家做的，跟高天澄没有半点关系，凭什么高家，高四爷的错，要让他去承担？”

我曾经也是无辜的，被他们拖下水，所以我一点都不想看到美好的高天澄也被拖下水，无关乎他的出身处境。

“谁无辜，谁也不无辜！”苏若琳忽然暴怒，额头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整个荆南的人，谁也不无辜！当年要不是高老四从中作梗，我能怀着你被赶出陆家？我当时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六个月，你知道六个月肚子有多大么，外头下着倾盆大雨，我挺着肚子回到红馆，每个人都嘲笑我，当初风风光光傍上钻石王老五的苏若琳，就这么回来了，狼狈得像一条母狗！”

她的委屈好像突然在那一刻爆发出来，大骂高四爷，控诉自己的委屈，“当时陆江远都已经答应过我，会三媒六聘正儿八经地娶我过门，我差点就成了陆家的太太，陆江远的正室夫人！要不是高老四，啊，要不是他，我能混成现在这副模样，像狗一样住在这种破房子里苟延残喘！高家欠我的，我不管怎么讨还，他都还不清！”

我问她的是为什么要害高天澄，可她控诉的全部都是高家。在她看来，大概就是为了报复高家，为了让高四爷扎心。

“既然什么都是高四爷的错，你去找高四爷，你找到别人身上，有什么用处！”

苏若琳的表情十分扭曲，既残留着刚才的愤怒，又带着某种诡异的冷笑，“让他死，都太便宜他。我要叫他断子绝孙，叫他身边所有的人，所有的儿女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头，让他到死都不能瞑目！”

我头一次看见这么疯狂的苏若琳。从前的苏若琳，脾气暴躁，性格偏激，但是一向都还算冷静，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疯狂。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江远的死，自从知道了陆江远已死的消息以后，她就开始变了，变得有点丧心病狂。

我觉得她已经快要疯了。她口口声声说着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她做出来的事，却根本没有任何母女的情分可言。

说白了，我放弃大学梦，进入唐宫，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源头都是她。现在她做了这样的事情，高四爷和萍姐的报复对象，好像也都是我。她口口声声说着报复高家，报复高四爷，可所有的报复，好像都是落在我身上的。

我感觉已经无法跟她沟通。我的脾气多多少少也遗传了她一点，两个暴脾气的人，根本不能好好说话。

我站在门口，“你等我，等我把你这一笔债务还清，然后我会再想办法赚一笔钱给你作为养老费。到那个时候，你生了我一回，养我十八年的情分，咱们好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苏若琳冷笑了一声，“十八年的情分可以一笔勾销，我养你花的钱也可以一笔勾销，那我生你下来，六斤八两重的骨肉，你怎么还我，你怎么跟我一笔勾销？”

我语塞。她是我妈，我再恨她，她都是我妈，我恨自己的血统，可我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苏若琳得意地尖声笑了起来，“你恨我吧，你也会恨你的亲爹，可是你永远也无法摆脱，这是你的命！哈哈，你一辈子都要恨他，好好地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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