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爷爷，变天了。”

“黑云压顶，却风平浪静，这是风爆将至的前兆，公子快回屋吧。”

一条百丈商船之上，十余人掌舵扯帆，各自忙碌，而船头一老一少静立甲板之上，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老者则满面风霜，身形略微佝偻，不过眼神铄厉。

“武爷爷，你是不是怪我做错了？”少年落后老者半个身位，恭敬说道。

“我老了，老头子一介武夫，只要能护住你姐弟两人安然无恙便好，至于其他事，终究还是要靠你们自行决定，我帮不上什么忙。”老者则是一脸萧索道。

“父亲死后，要不是武爷爷你，我和姐姐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飞儿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是要武爷爷多指点。”少年稚嫩的脸色显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城府。

老者转身，静静看着少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和你父亲很像，你姐姐也不会怪你的。”

“我肯定让姐姐失望了”，听老者提起姐姐，少年脸上这才浮现一片稚子神态，有些懊恼的说道。

老者摇头不语，少年则继续道：“武爷爷你也赶紧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他们照看就行了。”

老者则是看着远处翻涌的黑云，面色有些凝重，闻言说道：“你先回去吧”

少年闻言也不再言语，躬身行礼之后转身离开，忽然一道电光撕裂虚空，随即一道惊雷传来，随着海面微微起伏，巨大的船身也开始摇晃起来，还未回到舱室内的少年转头看向一名黝黑的中年汉子，汉子也觉察到异样，朝四周的人吩咐几声，随即小跑走到少年面前恭敬道：“公子放心，都是长年走船出海的弟兄，这点风浪不算什么，公子你快回屋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说话间，海面上已是狂风大作，刚才还只是起伏的海面已经涌起丈许波涛，船身也摇晃的更为激烈起来。

少年看来是初次航行，此时脸色不免有些惨白起来，虽然有中年男子的保证，但初见这波涛汹涌，心中还有有些惶恐，抬眼看了一眼依然静立船头的老者，少年心中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抓住船舷，不敢低头往下看，只是盯着甲板上匆匆忙忙的水手，眼中浮现一片坚定之色，似乎决心要直面风暴，祛除心中那一丝恐惧。

片刻之后，黑云压顶，好似触手可及，此时正值中午，但整个天地却昏暗无比，只有道道闪电划破长空，汹涌的海被面衬托的漆黑深邃，海浪越来越高，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海浪击打船身炸起的水花，被狂风携裹激射在众人身上，少年此时浑身已经湿透，百丈巨船此时也如一片无根浮萍，好在这商船也是经过炼器大师经手刻画过无数加固符文，虽然不断有吱呀之声传来，但并没有丝毫破碎的迹象。

而立于船头的老者体表更是浮现一层淡淡光晕，将四周雨水阻挡在外，不论船身怎么摇晃，身形始终稳立船头，余下众人虽觉此次风暴来到有些诡异突然，但也隐约知道老者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当下倒也不惊慌，而是在中年汉子大声指挥下有条不紊。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终见一束炎星光芒刺破云层，在过得片刻，风静云散，海面上波涛依旧，但已不复刚才威势，众人松了一口气，又过的半个时辰，这才重新杨帆。

……

“昂”忽然一声巨吼传来，所有人心中皆是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商船正前方数百丈之外，一头巨大海兽头颅越出海面，发出一声嘶吼之后又重重坠下，激起的海浪比之刚才也惶不多让，即便隔得数百丈，众人依然觉得耳膜震动，看这海兽的巨大身形，比起这百丈商船也相差不大，而且看样子似乎正朝着商船而来。

即便在刚才风暴之中犹自镇静自若，指挥自如的中年汉子，此时也是变了脸色，半辈子的海上奔波，见过的海兽算是不计其数，但有这般体型和声势的海兽中年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他年轻一些的更是脸色惨白，众人目光不禁朝着船头那佝偻的老者看去。

少年刚才直面风暴，并未退缩，此时本心中豪气才生，在这瞬间又被这海兽一声巨吼打落谷底，心中惶恐之意竟是再也压制不住，身体不自由自主颤抖起来。

这海兽与商船相隔不过数百丈，每次露头便朝着商船靠近百丈之距，只是过得半柱香时间，海兽身形便已经完全展现在众人眼中。

“这是二阶海鲸，公子快回屋。”佝偻老者身形暴起，口中大喝一声，凌空朝着海鲸略去。

“天哪，二阶海鲸，这不是只待在深海的海中巨兽么？”甲板上有人失声大叫道。

“是妖兽，这是妖兽啊，怎么会遇到妖兽，这次完了。”随着海鲸的离商船不过百丈之时，激起的海浪高达十丈，看着已经高出船身的海浪，众人惶恐说道，碰，海浪与船身相激，浪头越过甲板，将上面数十人瞬间冲的七零八落，更有数人立足不稳，被海浪卷入大海，在翻涌的海水中挣扎片刻便消失不见。

少年死死抓住船舷，此时船身激烈摇晃，想要回到船舱已经是不可能，目光死死盯住凌空而立的老者，眼中有一丝向往，同时听到老者的话，青年内心的惶恐也轻了几分，其他人不知道，但少年是知道老者修为的，姐姐说已经是化气境，那是什么样的存在少年不清楚，不过少年知道一个二阶海兽还奈何不得老者。

果然，老者身形立于海鲸头顶，在巨大的海鲸面前当真如蝼蚁一般，不过老者脸色却是一片淡然，一脚踏在海鲸那如门板大的利齿之上，将刚露头的海鲸踏入海面，然而海鲸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反而被老者激怒，沉闷的嘶吼传来，随即一道数丈粗细的水柱冲天而起，朝着空中老者汹涌而来。

“不知进退的畜生，既如此那就给老夫去死吧。”一般二阶妖兽已颇具灵智，老者本想一脚震退海鲸，不成想这海鲸竟是如发狂般，不但没有退缩，攻击反而更加凌厉起来，当下也是心中大怒。

伸手一招，那水柱被其引导，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转瞬间化为无数水剑，朝着再次露头的海鲸激射而去。

海鲸防御一般，每道水剑都在其身上划出道道沟壑，但这海鲸实在太大，皮肉之后远超老者想象，这点伤势似乎对其没有丝毫影响，再次沉入海面，波涛如旧，但海鲸迟迟没有露头，不过老者心神却是没有丝毫放松，四周沉静片刻，忽然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利剑突破海面，这海鲸竟然沉入深海之后借势全部越出海面，船上众人只觉四周一暗，抬眼看去更是惊得说不出话，完整的海鲸比商船还要粗壮几分，此时一跃而出，遮天蔽日，众人只觉呼吸都为之一顿。

“找死。”老者一掌挥出，四周海浪倒卷，当头便朝跃来的海鲸劈去，无声处显惊雷，一声炸响，海鲸身子一偏，体表皮开肉绽，硕大身躯被这一掌击得倒飞回去，速度比刚才跃起还要快，轰，海鲸落入海中，惨嘶一声，震得四周空气都嗡嗡作响，而掀起的滔天巨浪更是让船上众人心中绝望，好在老者见势不妙，回身身脚踏船舷，朝着掀起的巨浪一指，这一指在众人看来说是开天一指都不为过，只见数十丈巨浪从中撕开一条裂缝，裂缝越来越大，船身刚好从这裂缝之中穿出，看着船身两侧巨浪翻滚而过，众人算是知道什么叫仙人手段，死里逃生的众人还未来得及庆幸，巨大海鲸再次越出海面朝商船飞来，这次离商船更近，眼看海鲸身躯就要砸在商船之上，即便有无数符文加固，但要是被这海鲸砸中，即便这船是二阶灵器恐怕都免不了支离破碎的命运，何况这商船连一阶灵器都够不上。

老者与海鲸刚才交手虽然略占上风，但这海鲸实在太过庞大，对老者消耗也不小，双手此时还有些发颤，危机关头，只见老者张嘴，一道流光飞出，在其身边盘旋一周，嗡嗡剑鸣传来，老者抬手一招，随即朝着海鲸一剑辟出，四周空间好似被凝固，一道长虹直贯云霄，海鲸觉察到剑气袭来，丝毫不惧，大口吐出一道水球朝商船击来，硕大的身躯更是直接撞了过来。

“哗”，水球还未靠近剑芒便被击散开来，剑气威力丝毫不减，当中朝海鲸劈了过去，船上众人本已被剑芒刺的睁不开双目，待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撞击之声传来，这才真开双眼，之见甲板上甲板上血雨纷飞，一坨坨血肉内脏碎末打在身上，甲板上腥气弥漫，看着这如修罗地狱般的场景，顿时有十余人压制不住胃里翻腾，侧身狂吐起来，待看到船身两侧已经被劈成两半的海鲸缓缓下沉，海面血红，看着那被剑气搅碎的腥红血肉随着海浪漂浮，吐得更凶了。

少年挥手将身上的红白之物掸下，忽然脸色一白，再也安奈不住，也是狂吐起来。

“快看，这是什么？”有些久经风浪的水手见惯了血腥，平日里走船掠杀的海兽也不少，此时心中虽然震惊，但见海鲸已死，心中一松，就四处打量起来，忽见一道被各种红白粘液包裹的人形之物，顿时惊声大叫起来。

瞬间数人便围了上来，“听说强大的妖兽会凝集兽丹，这怕不是这海鲸的兽丹吧，只是竟然化成人形，可见这妖兽也是通灵的存在了，要不是有大人在，咋们这些人只怕早已葬生鲸腹。”有年长的水手高深道。

“我怎么看着这就是一个人呢？你看，这里还有一角衣衫呢。”另一人则是反驳道。

被反驳的老者正欲开口再说，却见被青年称作武爷爷的老者抬步上前，众人见老者靠近，顿时往后退了数步，在不敢言语。

老者先是看了一眼走来的青年，见其无碍，这才转头看向这怪异的人形物体，一邹眉，伸手一抓，一道水龙从海面升起，随着老者一挥手，这水龙朝地上的人形物体冲刷而去，四周众人惊得往后又退了数步，待水龙冲刷过后，就见一个衣衫破碎的青年躺在甲板之上，这青年依然虽然凌乱破碎，但一身肌肤却是晶莹如玉，双目微闭，脸上一片祥和宁静之色，真如画里的仙人一般，要不是有一个刚才施展过仙人手段的老者，有的水手怕是要忍不住跪下祭拜一番。

“武爷爷，这？”少年虽然年轻，但也不是什么寻常子弟，心中虽然惊疑，也不会像其他人一般将这当做仙人，而是将目光看向老者问道。

“先把他带到船舱吧。”老者并未多说，沉思片刻后道，少年闻言一点头，随便点了两人，两人脸色变的惨白，颤颤巍巍的上前，待接触到这具身躯上有一股暖意，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小心将人抬到一处船舱躺下。

待一众船员离开之后，老者才淡淡道：“是一个修士，不过好像受伤不轻，看不出什么修为，应该不会低于固气后期。”

“这么年轻的固气后期？”少年则是有些惊疑道。

“只低不高”老者则是凝重的说道，目中露出沉思之色，显然是在思考该如何处置。

“有武爷爷在，飞儿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青年看着老者脸色说道。

“你想留下他？”老者淡淡道。

“三月之后就是盟主选定的日子，我们身边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青年则是有些黯然的说道。

“哎，一个固气后期又能如何，你姐姐就是放不下，如今的商盟已经不是之前的商盟了，不过你们既然决定了，老夫这条命死不足惜，只是怕要辜负你父亲的重托了。”老者也是有些黯然。

“武爷爷你别这么说，这些年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父亲那点恩泽，您早已经还完，真到了危机关头，你可以不用管我们姐弟死活，这也是姐姐说的。”少年眼睛一红，双目含泪道。

老者摇头，随即就在屋内盘膝坐下，少年看了看躺着床上的青年，在看了一眼老者，微微躬身，缓缓退了出去，招呼人将甲板清理干净。

……

十日之后，老者双目一动，盯着那青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床上青年双目未睁，过得片刻，这才开口说道：“我叫李道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