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妩的神情呆滞了，其余三个人却没一点儿变化。

君衡伸手在顾妩的眼睛处晃了晃，想拉回她，但她却还是没有一丁点儿的表情。

雪梦这会儿就跟君衡说："衡亲王，这是我师父考验人心智的曲。您不能打扰她。顾妩现在应当是被心底最害怕的事情给绊住了。她若是能够在我师父一曲终了之前走出来，她就会是我师父的徒弟了。就算走不出来，听到师父停止弹奏的时候，她也会恢复的。"

君衡知晓了目前的这般情况，才未曾继续干扰。

此刻被雪国师惑住心的顾妩在迷蒙中已经看见了君衡正准备娶妻了。

但就在此刻，迷蒙中的顾妩却瞬间一点儿也不迷糊了。

她走过去，推开了那个身穿嫁衣的新娘。

"二爷，您说过的，无论什么时候，您身边站的人只能是我。"

那一刻，顾妩被惑住的心恢复了清明。

她灿然着微笑，无人能敌的致命娇娆。

屋内弹琴的人也在此刻停止了琴音。

那人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你过关了，吾徒。"

但那个人虽然说了这样的话，却立刻出来和顾妩见面。

"三天后，去菩提山找吾。"

菩提山啊？

那不是悯无所在的山吗？

"是，师父。"

雪梦心底凌然。顾妩竟然被师父收为徒弟了。就这么容易的被收为徒弟了？

她当初费了多少心思，雪域之主说了多少好话对方才肯收她的，而且收了她之后还是外门弟子。顾妩呢？

顾妩才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让国师收她为徒了。

"恭喜你啊，小师妹。以后你该叫我师姐了。"

雪梦再不高兴。这会儿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表现出来那就是得罪了这儿的所有人。

"师姐，以后请多多指教啊。"

君烈也跟着道了贺。

君衡未曾道贺，他只是带走了顾妩。

顾妩想变强的心思他理解，也知道，顾妩学习这个用琴来练武比较适合，所以他陪着，也不拦着。现在都已经成功拜师了。那也就不用留了。

回程的路上，顾妩转着君衡戴在她手上的指环，旋即说："二爷，我在惑心里看见你差点儿娶了别人。然后我就记得你说过，能够和您站在一起的只有我，我就一下子清醒了。您是我的福星。"

顾妩最害怕的竟然是他会娶别人吗？

他不愿意让自己害怕了，也不想让她再被旁人觊觎了。

"顾妩，不如你同本王成亲吧。"

而今此国差不多安定。老皇帝的势力去全都清剿一空，再过不久必会死去。其余诸国也都逐渐在他掌控之中。现在成亲，也无不妥。

"成亲??二爷??您??您是说真的？您打算娶我？当你王妃那种？"

顾妩是察觉自己有点喜欢君衡了。但是吧，她其实现在不想嫁人。

一是因为自己若是嫁给了君衡，君烈必然会直接跟君衡翻脸。

二是因为顾妩并不想永远困在皇宫之中。

"不然？顾妩，本王心悦你。想娶你。本王要你成为我的妃，将来的后。本王要你同吾生同寝，死同墓。"

这一刻的君衡，让顾妩感到有点儿害怕，尤其是那双金瞳孔，看着顾妩让她逃无可逃。

"可我??可我现在不想嫁人啊。"

"本王一定要你现在嫁，你会不答应吗？"

马车内的情况骤变，向来没什么情绪大起大落的君衡现在情绪翻涌。

原来，顾妩一直都不怎么想嫁给他吗？

他想多了？

"答应的。二爷，我答应的。但是我不希望现在嫁给您。我真的会成为拖累的。而且??我还想再悠闲几年啊。若是我们成亲了，岂不是很快就会有孩子。

二爷，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啊??"

君衡眼神终于缓和了："是怕这些？"

"嗯。"顾妩此刻觉得良心颇为不安。她说的不是真话。她现在对君衡真的还是奉为主子的感情比较多。若说对夫君的那种喜欢的话，顶多也算刚刚萌芽，可以掐断的那种萌芽??

她不想嫁人的，一点儿也不想。但不能说实话。说实话一定会让二爷难过的。她不想他难过。

"不必害怕，你不喜欢的，本王不会难为你。若你真的还不想这么快嫁，那本王再给你半年时间。正好，本王需要用半年的时间来准备和你的婚宴。"

只要不是因为不爱，他都可以接受。

"那??那好吧。"

顾妩现在只能先答应下来，看看这半年的时间里，有没有机会歇了君衡要娶她的心思。

君衡将近旁的女人扯进怀中："不是那好吧，是好。"

"嗯，好。"

车轱辘在地上碾压出深深的压痕，人群中，那有何冷异眼眸的男子笑得暗沉邪谲。

君烈而今近乎可以超出一切的武功，将他的五感放大到极致，饶是百丈之外的声音，只要他有心听，那也都可以听见。

他刚刚跟着顾妩他们的马车，就想听一听这两人会说些什么？

他听见了??

听见君衡同顾妩求娶。

他一心认为，顾妩那小妮子是不愿意嫁的，也是不会有一点点妥协的。

刚开始，那小妮子拒绝了君衡，他很满意。然而，后来却妥协到愿意半年后成亲？

"想成亲？顾妩，你想嫁人，本尊没有同意，那你就永远嫁不了。"

生而为光，既照亮过他的黑暗，那就该为之负责。

"本尊的，小妩妩??未来的凌虚夫人。"

君烈自说自话，而后赶回东宫。

秋风院内。

此前紧闭的门从里间打开，走出来的男子穿一身冰蓝衣袍，有着同种色泽的冰蓝眼眸，美到炸裂的容貌，让人见之都忍不住屈膝。

"师父，您要离开雪府了吗？"

雪梦在雪国师跟前的时候看着最是谦恭，甚至连直视他都不敢。、

"是。"

雪梦："师父，徒儿有一事想问您。我意追逐真正的皇者，可能成功？"

"不能。且易折易毁。雪梦。凡事莫强求，更不可因一己之私，扰乱大局。"

雪国师径直往前走，一步一化影，高深不可窥。

直到雪国师的身影都离开了许久，雪梦都未曾抬头直身。

"师父，我相信，你也有错的事情。"

雪梦不想放弃君衡啊。怎么都不想放弃。

滴答??滴答??

暴雨疏忽而来。

惊雷轰隆一声，皇宫的一角处落了一个火团。

"快，快，御书房起火了，赶紧去帮忙??"

皇宫乱糟了。

御书房内却是并无不妥。

君烈手持之前老皇帝给他的冰针，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

老皇帝："你看到了，朕现在武功全失了。朕未曾骗你。君烈，你该好好谋划一下如何用这根冰针铲除君衡了。"

君烈撤出冰针，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看着那个已经呈现了衰败老态的皇帝："儿臣一直想不明白，君衡那么优秀，你怎么就一心盼着他去死？先皇后对你也算不薄，你这人是没有一点儿良心吗？"

"为君者，一切都该只是为了此国的昌盛。朕好不容易打下这江山，不能让别人的血脉夺了去。"

老皇帝原本就衰败的脸，瞬间边的更加恐怖。

"啧啧??当初你为了得到皇位。用计将已经成为你王妃的先皇后隐秘的送去了当时的太子府??父皇??你该死啊！"

君烈的瞳孔边的猩红。

老皇帝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君烈邪气的歪着身体："本尊怎么能不知道？本尊不仅知道，本尊还打算在将来你死后，将这原本就属于君衡的皇位还给他。本尊要你??死不瞑目。"

"咳??"

老皇帝咳出血了。

"不，你不能。你不能这样。"

君烈看着皇位，看着放在御书房桌子上的玉玺："这皇位有什么好的？坐上这高位的代价，就是永失所爱，被权利的枷锁束缚一生，本尊要这皇位做什么。父皇，你其实也是心悦过先皇后的吧。把心悦过的人，推到别人身边去，是个什么滋味？"

"住口，你住口！"

老皇帝原本就花白了的头发，一瞬间全白了。

君烈从龙椅上走下来："父皇，你可别急着死。你死了，本尊还怎么玩儿。一会儿本尊就叫凌虚殿的医者来替你治病。你知道的。凌虚殿的医术，可是能够把将死之人的命足足吊个两三年。"

"你，你是凌虚殿的人？"

君烈薄唇冷勾："儿臣正是凌虚殿的殿主。对，你就是君家皇室害怕又恐惧的那个凌虚殿。父皇??儿子得多谢你当初将我丢在凌虚山脚，献给上任殿主。

父皇??为了报答你，本尊得让你亲眼看着此国在不断的壮大，繁荣，直到一统九州之后。却落入你最嫉妒的前朝太子血脉的手中，你??不要太感谢本尊。"

君烈走了出去，外头暴雨倾盆。

宫人将伞放到了他的头上，君烈直接将其挥开。

冰冷的雨，一如当初。

他将面前的雨凝结成了冰："顾妩??本尊没多少想得到的了，你??便是其一。本尊想得到的，一定会得到的。"

东于从侍卫中走出，站在了他身侧："殿主。第四道枷锁已经打开了。还只剩下四道了。根据指使，下一道应该是在雪域，我们可要准备过去？"

"不急。雪域那边，到时候本尊和顾妩一起过去。"

"殿主，这，不可能的吧。顾妩似乎从两年前都没离开过君衡身边。她怎么会单独跟您一起离开。"

君烈："本尊说会，那就一定会。别说那么多让本尊不开心的话。否则本尊就让你守凌虚殿的野兽园。"

东于：算了，实话不中听，得罪了殿主下场也会非常的惨。

他不说了。他啥也不说了。

??

菩提山。

山中古宅。

方石刻成的棋盘上棋局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输赢已经就要确定。

悯无却忽然不再落子："你忽然不在隐踪，是因为你也卜到了一切的生机在顾氏女子身上。对吗？"

雪隐见对方不再落子，手在棋盘上敲了敲，他还没有动手收捡那些棋子，这些棋子就跟自己长了眼睛和脚一样各自落了棋罐子里。

"是。我们这一脉，讲究根据周易合理的演算出生机和杀机。雪域的生机在顾妩的身上。你们那一宗呢？"

悯无拿着一片菩提叶："我们这一宗，也是讲科学合理的。顾妩也是我们那一宗的救星。"

"如此说来，你有跟我脉抢人的意思了？"

雪隐语气有些不善，这可都是好不容易等来的生机，怎么可以轻易的让旁人中途拦走？

"没有这个意思。劣者比你早一步到这儿，不一直没有将人带走吗？既然你们雪域的事情更迫在眉睫，那就先将你们的事情处理了。"

悯无端着那一派高人的姿态，依然是那般的慈悲法相。

雪隐面上的不善也就消退了下去："是这样那就好说了。等雪域的事情解决了，就去解决你们宗的事情。哦，对了，往后我们可就是邻居了。"

他将自己的宅邸都选在了菩提山上，以后当然是和悯无比邻而居了。

"劣者甚少在这菩提山上，你一个人占着这山就好了。"

雪隐："那再下局棋？"

"不了。而今天下未曾靖平，尚有一些需要劣者前去的地方。劣者这就走了。待顾妩从雪域再归来，劣者再回菩提山同你下一局。"

说完，悯无双手合十，离开了菩提山。

雪隐也就这样在这菩提山上住了下来。

他未曾安排人在府邸里，整个府邸。就他一个人。

拿出琴，摆上酒，也就再次住了下来。

约定的三天期限很快就到来。

顾妩也就去了菩提山。

原本以为这次会见到人。但到了菩提山后，顾妩依旧没有见到雪国师的真容。

她只是得到了一本琴谱。雪国师让她就着那琴谱练琴。天黑之后便让她自己下去。

顾妩当时就觉得，这人的隐秘程度，和悯无一样。

下山之后，顾妩顺带你去了一趟荒山。

荒山如今的局势特比的好，之前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现在已经彻底的在这儿安居了下来。

现下要说这地方是荒山反而不合理。

看着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顾妩笑得不行。

"仙女姐姐，只是我阿嬷给我买的糖葫芦，给您吃??"

"顾姑娘，这是俺自家媳妇腌制的鱼，您带回去??"

"顾姑娘，这是我给您求的平安符??"

??

顾妩走了一路，就收获了一路的善意。那些人都知道，如果不是顾妩提供了他们庇护的场所，以及谋生的本领，他们这些人，可能早就已经饿死了。

在他们的心中，顾妩是好人，衡亲王也是好人。

顾妩同他们道了些，将他们送的东西也都收着了。那可都是对方的一番心意。

荒山半路上，一条白巨蟒挡在路中央，叼着几朵烈焰花。

"小白白。你自己来的，你家主人没来？"

顾妩只看到了君烈养的这条巨蟒，还没看到君烈人来。

君烈不来也好。

"来了。小妩妩，本尊不来，怎知你会在背后念及本尊的名字。"

那人从树上飞跃而下，白衣展开的时候，一如谪仙凌虚而来。

"九爷。"

她同他打招呼。

君烈将一捧灼灼艳丽的花放到她掌中心："你今儿头一次和雪国师接触，他可有教你那本琴谱？"

顾妩："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琴谱是不是我今天学的。琴谱师父不让我带走。曲子我虽然练了一天，但还不算熟悉。你一会儿要听听看是不是你要找的琴谱吗？"

以前顾妩害怕君烈找她办什么正事儿。现在倒是盼着对方每次来找她都是办正事儿的，而不是意图谈感情方面的事情。

她委实是应付不来那些的。

"只是听曲并不能有任何作用，得拿到琴谱才可以。"

顾妩："现在要拿到琴谱几乎不可能。再等等吧。等我至少能够见到雪国师长什么样的时候，等到我和他师徒间的关系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儿的时候，我问问看能不能把琴谱带来给您看。"

菩提山的山路在不是被人刻意封山的情况下很好走。哪怕是十几个人并排走着都不会觉得拥挤。

顾妩现在却感觉到拥挤。因为君烈那人都恨不得靠她身上。

"九爷，您看，这路还是又宽又大的??"

君烈扯了一根路边的狗尾巴在手中打了个结，这会儿见对方似故意拉远和他的距离，直接一下子扯断了狗尾巴。

"小妩妩，你应下半年之后嫁给本尊的二皇兄后，就这般抗拒这不近的距离了吗？"

"九爷，您从哪儿听来我半年后要嫁给二爷的啊。"

顾妩虽然答应了君衡，但她已经撒娇着让君衡先不要告诉别人，帝京中没有人知道的。

"自然是本尊亲耳听到的。小妩妩，你拒绝了本尊的求娶，却答应了君衡的求亲，本尊不高兴了啊。"

细笑着的人有这世上最仙姿的一张脸，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无法抗拒。但却仿佛冻住了周围的阳光。

"九爷，让您不高兴了，我很抱歉。"

顾妩的下巴被冷凉的手划过。

她听见君烈像是携裹了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顾妩，不用抱歉，该说抱歉的是本尊。因为本尊不会让你如意的。你别想嫁给君衡。如果你嫁给他了，本尊不仅会夺了他的天下，还会让他活不下去。"

"你不准对二爷下手。不准！"

君烈拿着一把薄刃，旋即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鲜血留在地上，带着一些金。

"本尊就算不对他出手，只要本尊不肯帮他，他也活不过三十五。小妩妩，你知道为什么老皇帝之前那么宠大皇子吗？"

顾妩有些不想听。因为这是皇家那些见不得人的深暗。

"因为老皇帝也是有君家血脉劣根的人。永远血脉劣根的，生而强大，却容易早逝，唯有跟自己血脉劣根最相近的人，在三十五岁之后，每年给其补充一次骨血，方才能继续活下去。

大皇子是跟老皇帝血脉劣根最相近的。而本尊，刚巧和你家二王爷的相似。君家拥有血脉劣根的人，也没剩下谁了。顾妩??本尊若是想你二爷死，甚至都不需要动手，只需要等着就行。

你要嫁给他也可以。反正，他三十五岁之后也就死了，到那个时候，本尊再娶你也是一样。"

顾妩听得脸发白。君家血脉劣根的秘密，竟还有这个么？这跟后世说的那什么相同血型有点像。那二爷知道这个吗？

"别。九爷，我不嫁。我不嫁就是了。您到时候不能见死不救。"

顾妩甚至都不敢等着时间去核实。

"真听话。小妩妩，你现在是不是在怨恨本尊，怨恨本尊以此作为要挟？可惜了，你怨恨，本尊也不愿意让你嫁。"

顾妩："我没怨恨您。您的血也珍贵，用自己骨和血换取您想要的，您没错。"

顾妩是真的不怨恨他，本来，她也没多想成亲。

"看看，你就是这样。无论本尊表现得多卑劣，你都是这样。真是拿你没办法。"

君烈一笑之间，周围仿佛被冰冻住了的阳光都开始恢复温暖。

"小妩妩，为了不让你家二爷打乱你的主意，你最好别告诉他本尊同你说的这些。那是个执拗的，说不得会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顾的要娶你。"

顾妩却欣赏不来他那笑容了。是，她不憎恶君烈的威胁，但却有不喜的资格。现在，她就不喜和他接触了。

早前对这人的那点儿亲厚仿佛也消失了。

她决定，以后能够离这男人有多远，那就多远。

"九爷，我也了解二爷。所以您放心，这些我都不会告诉二爷的。后面的事情，我会自己的想办法的。"

不成亲而已，不成亲又不是不可以待在二爷的身边。一个成亲的典礼罢了，没有也无所谓的。

"小妩妩，你这个样子，瞧着像是对本尊又疏离了不少。别怕，本尊对你这有这一个要求，不会再要求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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