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玲给我的固有印象，是个身世可怜又为爱疯狂的可恨之人，崔诚的这番袒露，让该印象彻底颠覆。

提到这些事，就不由得想到念念。

若没发生这件事，在回回脐带血的救治下，念念可能已经成为一个完全健康的小孩。

兄妹俩互相照顾，感情深厚；我和程嘉逸不曾分开，程父程母对我尚可，嘉恒稳步发展，没有死亡没有灾祸，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

可说如果，正是生活最让人无奈又得认命的地方。

我心绪复杂了几分：“方玲是可怜，但我儿子也无辜，你和别人说这些或许会博得同情，但在我这儿不可能得到宽恕。”

“我知道……”

又陷入一阵沉默。

包间很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我设置为震动模式的手机在包里发出清晰的嗡鸣。

可能是冯瑶来消息了。

我用漫不经心掩饰紧张，低头掏出手机一看，确实是冯瑶的微信。

一个OK的手势，还有股权转让协议原件。

“去房间等我。”我速回了几个字，把手机揣进包里时抬头看向崔诚，发现他也在看我。

气氛有些尴尬，我找着话题：“你和我说方玲的故事，是想说她的一切都是程嘉逸造成的，所以你潜伏在我们身边，以及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替她报仇？”

“是这样没错，但多了个前提。”

“什么？”

“方玲保外就医后，我去到丹城医院照顾她。医院频频下病危通知，我本该寸步不离的，但她央求我回京都一趟，说想看看她妈生前的相册，怕死后能在另一个世界重逢，却不认识她了。翻相册时我无意间看到她写的日记，才知道方玲她妈是被程木生推下去的。”

我的眼睛一下子瞪大：“这不可能！”

“我起初也不相信，以为这东西是她精神分裂时写的，可从字迹和日期来看，是她妈死后不久、也就是她高中时写下的。”

“具体是什么？”

“据方玲日记记载，她妈当年虽闹着寻死，但其实只是想恐吓程木生。想让他离婚娶她，或者给她比不菲的分手费，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她妈长得很美，是男人们最喜欢的那款，所以她没正经上过班，都是靠男人的钱养娃持家。但上了年纪姿色不在，她怕以后找不到像他这么有钱的，在贪婪下想才做出这愚蠢的决定。而当年程嘉逸他妈把经济大权拿得死死的，他拿不到钱更不敢离婚，假装劝她下来，其实是反手把她推了下去。”

“这中间应该有误会，程嘉逸曾和我说过这件事，虽聊得不深，但他也说方玲她妈自己跳下去的。”

“应该是角度问题，他们母女俩所站的地方恰好被程木生挡住，在场的人只有方玲看到了。”

“没人信她？”

“是，她妈最后以自杀结案，她也一度觉得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或是臆想的。但她把她妈的死归咎于自己，如果她不和程嘉逸亲近，她妈就不会认识程木生，也就不会沦落到惨死的地步。所以她选择放纵的方式去麻痹神经，直到后来因各种压力和刺激，精神方面开始出了问题。加上她对程木生推她妈跳楼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分裂出的人格有很大的攻击性。我看完日记后耿耿于怀，再次慈善晚会上主动找程木生攀谈，并趁他不备往他杯中放了点东西，没费什么力他就招了。”

我惊愕于事情反转的真相，也下意识的抱紧包。

他所说的从逻辑上判断没什么问题，但对于一个善于勾心斗角的人来说，不排除这又是他挖的陷阱。

我思索，应该往他杯里也下点药，以判断虚实。

我的脑袋百转千回，而他还在继续说：“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我既然都知道了，总得为她做些什么。没有证据让他受法律制裁，我总得在其他方面让他付出代价。我记得很清楚，我看完日记后很愤怒，却接到医院的来电，说方玲没呼吸了。我当时很崩溃，再赶往机场的途中接到了一朋友的电话，说他们在游乐场玩，还看到高中学霸程嘉逸一家三口。”

我倏地抬头看他，猜测他要说的话，他看向我的眼神多了愧疚，吞咽了几口口水后说：“我当时鬼迷心窍，觉得程家是害死方玲母女的凶手，却心安理得的活着。这令我很愤怒，我调头去了游乐场，看到你女儿站在苏莲依后面打瞌睡，在她快摔倒前扶住了她。而她竟没醒，就躺在了我怀里，我当时觉得你们根本不配为人父母，觉得方玲把她送走是明智的，我就想着应该把她带走……”

“所以，回回是你抱上车，而不是自己塞进后备箱的？”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崔诚，你有为方玲报仇的理由和借口，但回回是无辜的，你怎么能对一个不了解世界有善恶的孩子动手呢！”

他也站起身：“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我确实错看，我无可辩驳。但快到丹城时我意识到不该这样做，就把她送回来了。”

“你是把她送回来了，但你知道回回受到多大的惊吓吗？被拐经历已经让她很没安全感，加上你掳走她的事，那么小的小孩都看了好多心理专家。而且我们不是不负责任的父母，那天程嘉逸也第一时间接到方玲的死讯，我们连送她回家的时间都省了，赶去机场前把她委托给朋友。刚到丹城机场就接到回回丢失的电话，你知道我们是以什么心情赶回来的吗？更可笑的是你联系警方说车里有位小孩后，我们把你奉为救命恩人，你却借着这个契机和程嘉逸搭建起关系！”

去年的今天，也就是回回丢失的日子，虽然一年过去了，但那时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

“恐怕从那时起，你就计划了报仇方案，从与嘉恒合作到豆腐工程爆发，及替我妈挨刀的事都是你精心计划好的。”

他就那样看着我，竟然不说话了，我怒气直冲：“你说话啊，你接着说啊，你不说完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坏！”

“我比你想的更坏，但有一点是真的，自决定替方玲讨公道起，我从没想过要把无辜的你牵扯进来。因为我知道你和他会生孩子，只是想赚钱救父，你也是个可怜人，所以我曾直言让你离开他。”

“因为我没有离开他，所以你连我一起毁了？”

“不是，”他连连摇头，尔后又补充一句，“真不是。”

“你以为我会信吗？你打着为方玲报仇的名誉，其实做的都是为你牟利的事。我当时收到擎浩的面试邮件还觉得奇怪，因为我记得我没投过简历，只是当时急于就业没多想，才会咬了你抛的饵！后来你顺理成章的利用我，从你与嘉恒合作项目出问题开始，一起都在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

“你手下员工挪用公款导致项目出问题在先，你替我妈挡刀子在后，现在想来你就是想利用这种方式让我愧疚，让我不惜从程嘉逸那儿逼来了两亿给你；你表面感激我们，背后小动作不断，怂恿沈六他们拒绝搬迁，后来你露出马脚，担心计划被破坏竟生了制造车祸杀死程嘉逸的心；他命大活了下来，你又爆出他挪公款的新闻，在他被群嘲时立马用卖掉擎浩的方式力挺程嘉逸，在赢得一众好感尤其是我和程嘉逸的信任后掌管公司……”

我越说越愤，语速越来越快，而他固若金汤的淡定之资令我越发控诉，冷静自持之类的想法早已被抛之脑后：“崔诚，你说程木生狠，程嘉逸坏，可你比他们更没心。你坑程嘉逸投资在先，骗他签下股权协议在后，目的就是彻底架空他，让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没想过害我，却三番两次把我诋毁成玩转在两个男人中的坏女人。我今儿告诉你，若你还有点良知想自首，那我会给你个机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想，崔诚会和我坦诚方玲的事，及他复仇的过程，说明心里还是有人性在的。

只要他能及时收手，那给个机会也算仁至义尽。

可在我这样说后，他却笑了，还笑得有些古怪：“机会？什么机会？”

“把公司还给程嘉逸，把被你骗走的五亿吐出来，那我们就不会追究你违法犯罪的行为。”

“我很好奇，你说这些的底气在哪里？”

他说着，突然伸出逮住我的包，包链勒住了喉咙，我一阵猛咳，眼冒金星。

只听他说：“是你藏在包里的录音笔给了你底气，还是你双胞胎妹妹冯瑶去我房里偷的协议让你有成功翻身的自信？”

我顾不上咳了，抡圆眼睛瞪着他：“你……你监视我？”

“我早在你的车里和手机里装了软件，你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被我听到了。”

“那你刚才说那些，是在编故事骗我？”

“看你演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就陪你玩玩。不过我讲的故事是真的，你的推测也基本全对。我想替方玲报仇，也想在事业上有所成就，这不冲突。女人都是物质动物，只要我拥有得多，站得更高，就会成为女人们争相竞争的香饽饽，就能挽救一些像方玲的可怜女人，让她们别因错爱了人而误了一生。”

平衡打破，没有继续做戏的必要，我毫不客气的回击：“你别往你脸上贴金了，像你这种罪恶滔天的人，根本就不会有人爱你！”

这番话激怒了他，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看着他。“那你爱我啊？”

“呸！”我啐了他一口。

他的脸色猛变，眼底有种渗人的疯狂，在我以为他会打我时，他却突然俯身吻我。

男人的力气大，我各种挣脱踢打，仍被他怼在墙上一阵啃。桌上的碗碟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可四周安静得像个坟冢，不会有人来救我。

而我甚至不能哭，因为一哭就会泄气，会更失守阵地。我凭着一股劲儿，咬住他的鼻子不松口，他一阵哀嚎后总算松开了我。

我拔腿就跑，可他接下来的话像把锁链，栓得我再也迈不动步。

“你跑啊，跑了你还有你妹妹，反正是同卵双生，玩她和玩你差不多。”

我回头怒视：“你别碰她！”

“呵，”他笑了，“她帮你是图钱，她出事了你不用付钱不是更好，还不跑愣着干嘛？”

我朝他走过去，冲他胸口打了一拳：“我让你别碰她！”

他挑起我的下巴，笑得轻浮可怖：“你和方玲真挺像的，都善良得可爱，善良得傻气。一个因为爱情不敢指责杀母凶手，自虐到身体心理都患病；一个为了亲情不惜贻为玩物，任我欺凌。”

他的大拇指指尖摩挲着我的嘴唇：“但你又比方玲聪明一点点，至少懂得弃暗投明，不像她一条路走到黑。你不是让我对你负责吗？跟着我，保你下半辈子无忧无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