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就看到程嘉逸坐在车里，眼梢扫了我一眼就垂了下去。

我微微低下头，玩着脚下的小石子，见他没下车的打算，最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屁股还没坐稳，他就递了张纸过来：“签了。”

是律师拟定的协议，他给我两亿现金做补偿，自此女儿及他的财产都将与我无任何关系。

下面还罗列了很多条条框框，其中一条最瘆人，在回回成年前，我都不能以任何理由探望她，成年后方能由她自己选择。

都说养育之情胜过生育之恩，自此断了和回回的联系，我们的母女情分会因时间和距离逐渐寡淡，她甚至会埋怨甚至憎恨我。

很薄的一张纸，捏在手里却像压在我心里，哪怕我双手紧拽，也有种捏不住的感觉。

程嘉逸冷冷催促：“要反悔？”

做出这个决定实属无奈之举，我希冀能有回旋余地，厚着脸皮斗胆问：“能吗？”

“当然能，”他勾唇，露出抹邪笑，“但作为你戏耍我的代价，我不会再接受你的协商，我会变本加厉催崔诚还款，还会用正当手段拿回女儿的抚养权。”

我心脏一紧：“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吗？”

仿佛我的话是笑话一般，他夸张地笑了几声：“你莫名其妙要分手，还要求带走女儿，这些我都依了你。如今你为了帮男人还债，从我这儿卷走两个亿，我不要回女儿，难道还让你带着嫁过去受委屈？苏幺，我是有点身家，但要凑出两亿现金也非易事，你手摸良心想想，到底是谁绝？”

我张张口，想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又忍了回去。

他说得对，在等价交换的年代，我不能予取予求而不做出任何牺牲。

他认定我是恋爱脑，那就让他误会下去吧，这样至少有个情绪宣泄口，但女儿的事我还是想争取一下：“为了让女儿更健康快乐的长大，我能在寒暑假时陪她几天吗？”

“不行！”他拒绝得很干脆，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我会和回回说你死了，所以不出现才是对她最好的。”

那句“说你死了”的话，让我的眼泪瞬间流下，他继续说：“别怪我狠心，她被拐卖的经历，让她很缺乏安全感。刚稳定下来你又要分开，为了降低对她的伤害，我只能这样做，毕竟死掉总比抛弃更容易被她接受。”

我扭头看向窗外，可流刷下来的眼泪遮蔽了所有光线，我在反光的玻璃里看到个流泪满面的自己。

程嘉逸好像看了看我，但很快又别开头，语气略带纠结，但说出的内容却不带含糊：“签了字，两亿现金会在三天内到你账户，我会收回原先赠予你的所有房产，这期间你得悄悄搬离这里，然后我会对回回宣布你的死讯。”

我抽了张纸巾擦擦眼泪，哭到耳朵背气的我声音都是瓮声瓮气的：“我从没想过要你的钱，我只是希望你能延长还款期限。”

他嗤笑：“你以为崔诚攀上你，要的只是你的人，而不是我的钱？”

崔诚当然不是这样的人，但我无从辩解，因为不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会认为我在替崔诚开脱。

他主意已定，我又没有拒绝他两亿现金的能力，最终妥协：“那这三天，让我和回回好好道个别。”

他点点头，算是同意，我接过他手里的纸笔，缓慢而艰难的签上名字。

从上学开始，到毕业至今，“苏幺”二字，没写过一万遍也有一千遍了，可像今天这般难以下笔和书写艰难的还是第一次。

每下一笔，就意味着我和女儿的距离又远了点。豆大的眼泪一直往下滚，把白纸黑字的协议打湿……

当写完最后一笔时，我后悔了，和女儿分开的不舍令我下意识的想撕毁协议。

但刚拿起来，程嘉逸就捉住我的手。

他一直清冷无波的眼睛里，多了些复杂难懂的情绪，像是不舍，又像是难过。我心里生出一抹冀望，希望他能回心转意，能握紧我的手说一家三口不分开。

可我很快清醒了，再舍不得，也终成定局。

可他掰开我握紧的手，从中抽走协议，还确认了签名：“可以了，大后天凌晨我会过来，你记得搬走，下去吧。”

见我没下车，他略为烦躁的启动了车子，把整个身子扭向左侧，指尖杂乱无节奏的点着方向盘。

有许多话想嘱托，但他防御抵触的身体语言，让我把余下的话都吞了回去。毕竟是他亲闺女，他总会待他好的，不差我说那么几句。

我在心里叹了声气儿，推门下车时他又说：“对了，别想着悄悄带走女儿，在你搬离前，我会派人随时盯着你。”

我的后背僵了僵，然后下车关门。

大门一推开，才发现我妈躲在门口偷听，一见到我她就急切追问：“你们谈得怎么样了？他真要抢走回回？”

我刚干的眼又滚下眼泪，她把我往旁边一推：“我去和他谈。”

我一把关上门，并用被抵住门锁：“不要去，这是我欠他的。”

我妈盯着我看了会儿，失望的骂了我句“傻瓜”，哭着进屋了。

这三天，我和我妈都没少哭，两个人的眼睛通常都是红肿的，但我们对此心照不宣，又默契十足的加倍对回回好。

我只去过医院两次，确定崔诚父子都化险为夷后，便嘱托梁惠和保姆多多照应，去商场给女儿买生日礼物。

礼物一买就是15份，把她4岁到18岁的都准备好了。写好不同的寄语后用包装袋封起来，拜托程嘉逸到时候转交给她。

其余的时间我都用来陪女儿，三天的时间里我几乎带她把京都逛了个遍。这里是她生活的地方，我希望她走到每一处，都能记得我曾带她来过。

哪怕是用这种卑微的方式，我也想在女儿心里留下记忆。

第三天下午，装在裤兜里的手机响起短信音，我想着应该是银行短信，打开来看时手都有些发抖。

还真是程嘉逸打来的钱。

看着那串长长的0，我知道我不得不和回回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