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星顺着他的眼神寻去，这才看清山巅边缘竟盘腿立坐一个白衣男子，周身淡淡金光朦胧飘逸。

丹瑜！......

那逍遥之态真如脱世尘的金仙，一颦一笑花清新，环覆玄光独自静坐山巅俯瞰苍茫，似是早已悟得色空还了本性。

丹瑜微闭双眼，唇瓣清浅像是早已知晓他二人到了自己面前，嘴里念道：“这下满意了。”

凡星不知其意看向墨流尘，但瞧墨流尘避到一侧用拳掩口轻咳一声：“咳......嗯！”

凡星心里瞬间明了，定然是墨流尘强迫丹瑜来寻自己的，否则仅凭他常人武功方才如何能救得了自己。

经过几次事情凡星知晓丹瑜修行不凡，是个世外高人，忙谄笑作揖：“谢丹公子搭救！”

“是我救了你！”

墨流尘显然对于凡星举动有些不满，若不是自己，丹瑜自然不会理睬这些凡间俗事，又怎能相助，这猪油蒙眼的女人为何每次都是这般忽视自己。

凡星见墨流尘如此计较心中好笑，莞尔回首道：“就当是还了我之前帮你唤来丹公子救你性命的债吧！”

“......”

即使知道凡星无理，墨流尘却也不想再多辩解心下释然，管她是对是错，只要她此时还在自己身边，怎样都好。

忽然凡星看着丹瑜不解道：“为何丹公子一直闭着双眼？”

墨流尘亦是有些困惑：“怎么？......”

丹瑜半响才默默叹口气甚是为难，他似乎睁也不是闭也不是尴尬轻咳两声，道：“咳咳......呃......凡星姑娘穿着亵衣，丹某......不敢睁眼......”

忽而四下一片寂静，就连山巅的山风都羞涩躲了起来。

凡星滞在当地，浑身一颤，这才察觉寒凉之气透入骨髓，双眼呆懵神魂皆空......

方才墨流尘身上和暖竟让她忘记了自己被万亦楚扒了外衫只剩亵衣之事......那墨流尘岂不是看尽了自己的身形？

凡星呆呆的转头看向墨流尘，他的眼神毫不掩饰在自己身上打量，她心中登时怒火腾起，一字一字沉下声音额上爆出丝丝青筋，切齿道：“你看什么看？”

对面之人不知是故意还是无知，他大惑不解一边探着丹瑜一边回问：“怎么了？”

丹瑜强忍着笑意板正面孔：“还不快些将你的外衣脱下来给凡星姑娘披上？你没看到她只穿了亵衣么？”

一句话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却不想这个活在仙山的上上根神仙却如此无知，他仍是不明所以，一边褪下自己的外衫一边喃喃道：“小锦不是经常这样穿么？......”

“噗！”

丹瑜生是没有憋住，发出了神仙不该有的喷笑之声。

凡星一把拽过墨流尘的外衫套在身上，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隐忍而又不可思议，道：“小锦就穿这个......在你面前？”

她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心中控制不住的灼烈愤怒跃跃升起，就等待一个裂口爆发出来。

丹瑜见墨流尘如此榆木脑袋冥顽不灵，急忙提醒：“那是小锦在诱惑你，怎得这种事情都不知晓......”

墨流尘闻言倏得红了面，他似乎忽然意识了什么，急忙转了身不再看凡星，耳根已然红紫。

“该看的都看了，这阵转过去有什么用？”

凡星甚是不悦，一想起小锦成日穿着亵衣在墨流尘面前她就莫名的恼火，现在女子怎得都这么没羞没臊了，才避开一个万亦楚，这又来了一个小锦......

墨流尘踟蹰许久，转回来也不是，不转也不是，他深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但心中却又矛盾不已，他既希望凡星不要介意和生气，又希望她会介意和生气，来来回回自己像是那农家疯牛一般，来回踱步......

丹瑜心下无奈又觉得二人甚是好笑，明摆着在意对方却非要隐藏，假装清高，果然面子上的事情虽不值钱还得撑着。

见两人神色皆是有些尴尬，丹瑜这才引到正事上：“凡星姑娘这是惹了何人？”

“万兽林的少主，纪将军的师妹。”凡星甚是苦楚。

她何曾主动招惹对方，第一次相见她便要置自己于死地，甚至强迫自己与墨流尘假成亲，再次见面更是入不了她的眼，三番五次刁难......

要说这被女人青睐的男子碰不得，女人的妒忌之心即可毁天又能灭敌可怖至极，想到此处她瞟了一眼墨流尘......

“原来是万兽林的少主。”

丹瑜又问：“下一步，凡星姑娘准备怎么办？”

此话堪堪问进了墨流尘心里，他倏尔凝视凡星，眸子聚了聚。

凡星知道墨流尘心中在想些什么，她自然对于纪沐云闭口不谈，回道：“万亦楚在军营中，我自然不能再呆在那里，只是阿蛋孤身一人，我不能将他扔下，我想......带着阿蛋回永安城。”

听到此处墨流尘才卸下了心中的担子，至少不是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丹瑜明晰凡星的之意，慢慢站起身对两人道：“那在下就不做那压着鸳鸯翅膀的旁枝了，流尘、凡星姑娘，峚山事务繁忙，丹某不叨扰二位，就此告辞。”

“事务繁忙？修行之人有何事务？......”凡星甚是不明脱口而出。

墨流尘忙道：“自然是修行的事务，你我此番常人又怎能知晓。”说着亦是向丹瑜点头告别。

丹瑜心下不满，墨流尘方才用完自己就毫不挽留，答应的如此爽快，看来是一早就想好了要撵自己走，还好自己是个通透的，否则后面不知会被墨流尘怎样嫌弃。

没走几步丹瑜又转身道：“有事还是用老办法唤我，下次找个空旷无人的地方。”说完他灿笑几声隐遁在了黑夜当中。

凡星怔了怔，直着眼看着漆黑的丹瑜离去的方向问道：“就这么走了？”

墨流尘有些不悦：“怎么？不想让他走？”

“你！......你不低头看看这是哪里？他走了，你会飞吗？我们怎么回去啊？”凡星火冒三丈忿然作色。

“......”

墨流尘恍然看向四周，是啊夜里漆黑，完全看不到路，更是看不到人家，寒风凛冽，他即使功夫了得在这山间也毫无方向可言，满目的荒芜和阴暗废丘，虽不杂嚣尘但冷冷清清无遮无挡，方才也是满心欢喜才忘记了自己在哪，被训斥倒在常理之内，他无话可说。

看着凡星的无助，他索性决定天为盖，地为铺，生些火给她取暖，白日里再带她返回金甲军营，想着，他便低敛下腰，慢慢捡拾枯草和柴禾。

凡星见他乖悄没了声气，知晓断然劳心但也无可奈何，只当是今日她确实被万亦楚带出来赏了赏这襄都风景。

漠漠烟云漫漫绕，落落灼木远俗尘，对于墨流尘来说此般不过是再寻常不过，而对于凡星却像是寻到了安静一隅，很少能有机会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巅遥看银汉星辰。

过了许久只有火堆劈里啪啦作响，她酸了脖颈低下头来却对上了一直凝视她的墨流尘，凡星慌忙扫过他的脸抚着颈项打岔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墨流尘轻轻抿了抿嘴，紧了紧握住柴棒的手回道：“我自是知晓。”

“你跟踪我？”凡星惊问。

墨流尘苦笑摇头：“怎么会，那日我确实随丹瑜回了峚山，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下山......”

话语顿了顿，凡星心中也是顿了顿，听到此话她竟有些庆幸，庆幸他现在就在自己身侧，那日她的绝决像是着了魔，若木的恩情强压住她心头那摇摆的芦苇，不许其生长，生生将它藏在心底逼它枯萎......

可是断了茎秆断不了根，这些日子她心底从未忘却他，甚至当得知纪沐云下令屠杀襄都流民时她还曾偷偷拿出墨流尘暗作比较，虽然这种对自己选择不负责任的念头让她鄙夷了好一阵子，可是若这天下之人皆能降住心中所想，那岂不是人人都是无挂碍的神仙。

她追问道：“那你如何会知道我会有危险。”

墨流尘忽而抬起眸子，凝视着凡星，用手指向自己的心口，道：“这里，感觉到的。”

话里含愁牵着情痴，不舍与执着交融囚禁在杳杳朝云暮霭当中。

他怎能如此简单，思念与爱慕明晰了了，没有扭捏，没有造作，他将自己那不胜情怀平铺直叙轻轻灌溉进她心中的平芜，叫她心底峰峦叠嶂再无宁静......

凡星心中被狠狠拧了一把，有些钝痛，她眼眶有些微红急忙努力收起情绪转头喃喃道：“你那里装的是照妖镜么，如何能感觉到。”

“自然是照妖镜，谁能想竟将你这女妖装了进去。”墨流尘亦是笑开了颜打趣道。

凡星白了他一眼嘴里咕哝：“几日不见倒是学会贫嘴了。”

墨流尘须臾间弯着眼，薄唇抿了抿忽而笑出了声。

凡星疑惑：“你笑什么？”

“嘴上的本事还是要跟你多学学？”

“为何？”

“你不是要和万亦楚做姐妹吗？我瞧她差点应了你！”

“那......那是求生欲......那不算数！”

凡星瞬间香腮俏红，不施粉黛却如桃花盛开，墨流尘开始还是忍俊不禁听到此处已然是仰天大笑前仰后合，声音响彻山巅，干净清爽却意韵悠长。

凡星破了面子即刻扑上前去掐着他的脖颈与他扭打成一团，墨流尘被挠了痒几番抵挡，却怕伤到她，任由她肆意折磨......

墨流尘如此笑声她是第一次听到，但却畅快，洒脱毫无牵绊。

真好！

......

许是打闹的累了，方才出了些汗水，此时山风四起堪堪将她吹的哆嗦一阵，墨流尘身上外衫已经罩在她身上，身前的火苗并不热烈，夜晚还有些许时辰，想是怕冻坏了凡星，墨流尘小声对身侧之人道：“若是冷，就躺在我怀里吧。”

凡星闻言微微低下头两颊瞬间又攀上一抹红晕，她久坐未动，浑身又是一颤，墨流尘见状也未敢再说下去只能想办法让她暖和起来，他轻咳两下：“咳咳，我去拣些木柴。”

刚说完，凡星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口将他拉回原地，轻轻挪了挪屁股，倚在他身侧坐定。

墨流尘低眉垂眼轻轻提了嘴角，他伸出胳膊紧紧将凡星拥入了怀中，怀中的人纤瘦馨香，柔滑的额际贴在自己脸侧冰冰凉凉，让面红耳赤的脸面甚为熨帖，他不知凡人之间的情爱是否都如自己心中这般欢欣和愉悦，宁可褪去仙身，只愿换来白头相守......

墨流尘轻轻运功，将真气融在周身，叫身体温热起来，凡星靠在他的怀中像是煨着一个暖炉舒服至极，淡淡的檀香让她心神安定，恍惚间她仿佛记得这不是第一次投入在他的怀中。

此时的感觉像极了那个幻夜之梦，他就像是一块润泽的美玉毫无瑕疵，冰清玉洁明亮透彻，靠在他身侧更像是坠在其中沉沉醉醉无法脱身......

罢了，就让自己放纵一次，随了内心，随了这平芜和寒风，不再醒来，她缓缓环住了墨流尘的腰，鼻梁抵在他的下巴上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昼寂寂，人双双，冬去何处秋不讲

叹风流，藏鸦忙，涩涩埋头待春光。

......

日头登高也未收尽余寒，凡星在软枕当中拱了拱头顶，懒懒蹬长了双腿，却忽然脚趾吃痛，像是踹在了石头上。

软枕？

凡星倏得睁开眼，忽然看到墨流尘一手撑着头安安静静的小憩。

她平静了一夜的心复而又活蹦乱跳起来，怎得好端端的躺在了他腿上......虽然惊愕，但是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满面窃喜。

凡星安静片刻仔细看着墨流尘，一夜烟尘烤燎，他的脸庞竟然仍是如此干净白皙，即使坐着睡着都直立着脊背，没有丝毫狼狈，凡星盯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拂向他的唇瓣，薄薄轻翘，与鼻翼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她探看许久正要拂上他的睫毛却忽然听到额上之人开了口：“醒了就起来吧，腿麻了！”

说着墨流尘睁了眼，透亮清澈低头盯着她。

她登时从他怀里窜出咧嘴笑道：“今日日头真好，墨公子睡得可好啊？”一边说着她一边伸腿拉筋缓解方才的难堪。

墨流尘亦是直起身子淡淡道：“你太重了，压的我腿都麻了。”

凡星瞬间不悦：“看来是让你劈的柴少了！”

说完白了他一眼问道：“该怎么走啊？”

还未问完，墨流尘便先行一步讥诮道：“跟着劈柴的人就对了。”

凡星继而向墨流尘行的方向眺望，远处隐隐约约竟然有个小城......是那襄都集市？凡星随即高兴起来，中午的饭食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