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雅座并不都是包厢，有半开的门，只用屏风稍微遮掩，也有不遮掩的，全看个人喜好。

管事带着苏敛去的是门口放有梅花的包厢，需要转三个弯才能到，极为私密，且很负责，咋一看都看不出是个房间。

三人进去时，桌上已经摆上了几碟点心，待稍作片刻后，来了个穿蓝色衣服的中年男子，但没有蓄须，看着气派得很，管事的唤他李掌柜。

李掌柜挥挥手，管事的便出去了。

林月月和袁茹芯两人并没有在桌前坐下，而是去了窗户边，正对着窗户的是一条河，河上驾着一座桥，桥上有行货的商人，叫卖鱼的鱼贩子，还有总角的孩子玩闹，属于京城的热闹正在复苏。

袁茹芯给林月月指对面的几家铺子，“那几个都是做首饰的店铺，旁边的是做绸布生意的，算是我们袁家的分支，月姑娘日后若有想买的布料只管去那儿，要是没有告诉管事的一声，准能给你弄到。”

林月月点头，心里却很感慨。

袁家家大业大，在经常的产业很多，但是几乎没有打着袁家名头的店铺，像只是一个供货商人，但林月月知道，并非如此。

袁家家规森严，不允许本族人到京城做生意，据说是当初袁老爷得罪了京里的大官，这才一直避在苏州，这些年袁家日渐强大，但是在京城几乎没有店铺，或者说明面上的店铺一家都没有。

所以，京城里的百姓只知道苏州有个袁家，富可敌国，但并没有多少真切的感受，只有像林月月这样了解其中内情的人或者商人才知道，袁家的生意做得全国都是，只是很少用自己的名头，一来省了麻烦，二来，把自己隐身在后，出了事情，也好开脱。

袁茹芯倒是没有戒心的同林月月讲了，她不是不知道家里的规矩，只是料定林月月不会往外传，即便是往外说了也无妨，他们袁家可不怕这些流言蜚语，况且她也是有心炫耀。

今儿个她还专门戴着那日林月月给她的金蝶钗，可是林月月见了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让她心里憋气。

她的首饰不少，这次来就带了一箱子，里面什么样的钗子都有，偏偏就是缺了苏敛送的，他这个表哥从前冷眼冷语，瞧着就是个不近人情的阎罗王，但是对自家人还是稍稍温和些。

至少那几年她故意顽劣耍弄引他注意时，是不曾有过任何严厉的眼神和话语的，她那时便知道这个表哥外冷内热，不擅表达。

今次她又发现，苏敛对人还是有很温柔的一面的，而且还算得上是个贴心的好男人。她的母亲一辈子都没有被父亲这般珍重的牵过手，即便缠绵于病榻，也只是早晚的两次问候，偶尔递一递药水。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她本就爱慕苏敛，见了他这一面更是不愿意放手。

在她看来，林月月只是个普通丫头，即便做了通房怀有身孕也只是一个地位低贱的下人，但是苏敛对她却很不一样，若是有朝一日生下了儿子，怕不是要开脸做姨娘，甚至做侧室。

她想到这里就慌，她家里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人家的子女，如何去与涣然郡主争夺正妻的位置？她也只能是个侧室了，这是她的命，她认了，但是，她虽然是侧室，也必须得是府上唯一的侧室，其他人只能是通房，运气好一点儿，听话一点儿的倒是可以做做姨娘，但是地位也不是能与她相提并论的。

袁茹芯早早的便把自己当成了苏侯府的一员，对着林月月成天月姑娘月姑娘的叫，但心里老大不愿意，不过是个丫鬟，凭的什么让人叫一声姑娘？又不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她心里恼得很，但是苏侯府的人却并不将她当一回事，只是客客气气的叫她一句表小姐，回过头又亲亲热热的叫她月姑娘了，她恨极了。

只是翠环劝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方才稍稍顺了顺气，今天能同苏敛出门，实在是个意外，只是身边多了个麻烦精，活生生的挡在她和表哥之间，碍眼得很。

袁茹芯看着是热情的给林月月说动说西，但是余光尽往苏敛那头看。

李掌柜进来好一会儿了，两人说着悄悄话，声音实在太小，她听不清楚。

小二送来了茶水，李掌柜给苏敛倒上，又接着道，“新皇登基后，这里来的人意见大多不同，小人收集整理后发现统共分为了三个派系，炎王党，七皇子党，还有新皇党。”

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寻常人根本听不清，这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能有的能力。

李掌柜说完以后又道，“还有一个派系小人觉得很可疑，是柳党。”

柳党，以柳岩以为首的党派，按理说柳岩以是太子一党，太子登基后理所应当的是新皇党，如今倒有些不同了。

苏敛点头表示知道了，李掌柜又说了些其他的话，这次音量提高了一些，能让站在窗边的人也听见。

“福建的大红袍千年丰收，去年卖的价格低，小人收了消息，囤积了一些，去年年底天气冷，茶叶欠收，质量不好，小人特意让人请了琉璃岛的大师做成了那边的特产乌龙茶，还请苏公子一定要品鉴一番。”

品茶，苏敛是各中高手，自然不会推辞，他点头道，“何时？”

“就在近日，再有半个时辰便开始了。”

林月月听到后，走到苏敛身边，“公子有别的事情要忙？”

“品茶而已，一同去。”

李掌柜却道，“不可，这位姑娘有孕在身，不宜多喝茶水，而且那里都是男子，女子似乎多有不便。”

林月月低头。

袁茹芯走过来道，“既然如此，便不要叨扰表哥的雅兴了，表哥忙于军务，好不容易得了一天的空闲，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好被旁的事情牵绊？不妨让我陪着月姑娘出去逛逛。”

苏敛道，“不好，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便不会食言。”

林月月道，“公子，不必的，表小姐对这京城熟悉得很，有些地方只怕你都是不清楚的，有她在，我不怕。”

苏敛看了看袁茹芯道，“这样吧，我让人跟在你们身后。”

袁茹芯却摇头，“表哥，若是有人跟前跟后，那还逛哪门子的街，不都把人给吓跑了。”

“远远跟着就是，不会打扰到你们。”

袁茹芯想了想道，“也成，表哥府里的人都是军人，想来是妥帖的。月姑娘，你以为呢？”

林月月心里叫苦，两人都商量好了，何必再问她，她笑着对苏敛道，“那我便同表小姐去了。”

“嗯。”

林月月和袁茹芯一出白丁茶楼，直接去了后面的桥对面。

这时候街面上的人正陆续的多起来，因为出门没有带婢女，两人手挽着手，很是亲密，袁茹芯还格外小心不让旁的人碰触到她，林月月感受到她的这些小动作，心里有些感动。

到了铺子里，第一家便是首饰店，袁茹芯瞧了半天没有看到中意的，林月月兴致缺缺也没有买。倒是在绸缎铺子，林月月看中了一匹布，这布是月牙白，摸起来光滑，而且很轻薄。

掌柜的见她爱不释手，便道，“姑娘，这是冰丝蚕做成的，全京城只此一家，一共就三匹，一匹我孝敬老娘，一匹年初的时候卖了，就剩下这一匹了，几年的天气不好说，桑树都还没有发芽，指不定到了秋天都没有这样好的了。”

掌柜的长着一副老实相，说话也憨厚，林月月本就喜欢，加上他这一说，更是坚定了要买的想法，“好，就要这个。”

她选定了，袁茹芯问，“买回去做什么？”

林月月道，“开春了，公子的里衣该换了。”

袁茹芯哦了一声，再看那匹布时眼里多了些情绪。

两人在外面逛了一个时辰便打道回府了。

一进府，苏夫人便把袁茹芯叫走了，林月月回了苏敛的房里，她现在吃住都在这里。

她把买来的布匹摊开，仔细核算了一下用量后，喃喃道，“还能剩下一点，便再做个荷包吧。”

林月月手脚麻利，很快把里衣所要用到的面料剪下来，再把剩下的集中在一起，打算先做一个荷包。

月牙白的荷包上绣个什么样的图案成了她最需要思考的问题，苏敛喜欢的东西不多，她知道的也少，投其所好这一招不太管用，按照她的意思，她想绣一只仙鹤，因为在她看来，苏敛便同白鹤一般，清高冷然，是有仙气的，可是白鹤与月白色的面料似乎不大相配，她想来想去，决定绣竹子。

竹子这个东西，但凡是读过书的，就没有几个人不喜欢。

荷包简单易做，竹子绣起来也快，只一个下午林月月便绣好了。

她把荷包放在自己的箱子里，打算等里衣做好了再一并给苏敛。

推开窗，发现外面太阳西斜，天气已经不早了，只是苏敛还没有回来。

秦芳过来送下午茶，见林月月站在窗户口不知道在看什么，便道，“姑娘，该用燕窝了。”

林月月嗯了一声，走过去端起燕窝就喝，温度都是事先弄好的，秦芳的妥帖仔细比忍冬更甚。只是今天的燕窝粥不知道是不是熬得过头了，微微发苦，即便是有桂花的香味都掩盖不了，但林月月还是一声不响的喝完了。

不知道苏敛什么时辰才会回来，林月月喝完燕窝粥以后，觉得有些疲累，便上床休息，打算小憩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肚子隐隐作疼，很轻微，并不持久，只有一点点疼，她醒过来，躺在床上稍微感受了一会儿，然后坐起身，发现肚子已经不疼了，松了一口气，她想应该是正常的。

天已经擦黑了，林月月从床上下来，闻到了菜香味，忍冬让人把帘子弄好，扶着林月月坐到桌前。

“公子在夫人那里用膳。”

林月月点点头，打从她怀孕以后桌上的菜一天一个样，味道也是，往常总是清淡的，现在不是变酸就是变辣，尤其她还格外喜欢吃酸的，今天专门有一道酸菜鱼，她闻到味道就开始流口水了。

一桌子的菜她吃了没多少，倒是喝了不少的酸汤。

忍冬一边差人收拾碗筷，一边让人打来热水，并在柜子里给林月月找欢喜的衣服。

林月月才用完膳，通常要等半个时辰才会去洗澡，这会儿见忍冬正在给她找衣服，便想同她说说话，“姐姐，你说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

忍冬笑道，“都好。”

林月月无奈的摇头，“最好是女孩儿。”

忍冬把找出来的衣服放去里间，顺便看了下里面的东西，发现少了玫瑰精油，差人赶紧去库房拿，出来以后给林月月倒了一杯冰糖雪梨果茶。

“公子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孩儿女孩儿日后都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

林月月并不如她这般乐观，她见房里其他人都出去了，小声对忍冬道，“姐姐，你说，若是表小姐进了门，我以后还能有这样好的日子吗？”

忍冬反问她，“你觉得什么样的日子叫好？”

林月月抿嘴，“跟公子同吃同住本不是我该有的福气，表小姐现在不计较，可是日后进了门还能不计较？即便她不计较，还有涣然郡主，中秋她便要过门了。”

忍冬道，“月月，公子疼爱你，不管以后谁进门，你的好日子总是会有的，不过，你有句话说的没错，与公子同吃同睡确实不是以你的身份就担当得起的。”

林月月有些头疼。

“可是，既然公子喜欢，谁又能说半句闲话呢？”

忍冬给她按摩肩膀，“你瞧着你在这里住了这几个月，下面的人可有说什么？”

林月月摇头。

忍冬却笑，“我告诉你他们都在议论什么，好听点儿的，是你命好，遇见了公子，麻雀变凤凰了，难听点儿的，说你是狐媚子，惯会蛊惑人心，把公子迷得五迷三道的，迟早一天被厌弃，到时候送进勾栏院子里同瑶瑶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