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月本来正在想纯儿的事情，突然听到颖儿的死讯一时间难以置信睁大双眼的盯着满儿。

满儿的神情在日光中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灰色的，所以林月月看着她如同看见了善与恶，一半是笑着的，一半是恐吓的，薄薄的红唇吐露出诛心的言语。

大白天，温暖的屋子里，林月月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林月月盯着桌上的乌梅，想起厨娘看她的眼神，恐怕是在怀念自己的女儿，可惜，纯儿已经不在了。

此外颖儿的死也说明了，她已经被发现了，杨侯府送去的四个人，两个死了，一个逃了，一个不知所踪，只怕苏敛现在已经跟杨潜彻底的划清关系了。

本来还能算是表面朋友的两人，这次算是撕破了脸皮，这是杨潜想要的效果，只是后面要发生的事情就不是林月月能左右的，她能做的，只能是保住自己的一条命，安心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因为知晓了纯儿的母亲便是厨娘，林月月现在都不敢一个人去厨房了，感同身受的将厨娘当成了自己的母亲，若是有一天，母亲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她的死讯，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满儿从那天以后，再没有出现在院子里，有时，林月月还会在街上找一找，但是始终没有发现满儿的身影，她想也许是去执行其他的任务去了。

白鹿村越来越让林月月感到奇怪，村子里留下的多是老人，青壮年很少，女子更是一个都没有，林月月身为女子，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走在街面上不是被人偷偷打量，便是别人一见了她就露出十分害怕的表情，这让她有些想一探究竟，又以为自己还是应该低调一些，不要平白的给自己惹事。

第十五天时院子里有一阵的骚动，不多时林月月的房门被打开，她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军人扔上了马场，快速被带离。

林月月坐在车上想，莫不是苏敛找来了？

马车在村子里绕圈，绕了三圈最后又回到院子里，林月月不知所以，又没有人可以询问，只好把疑惑都咽进肚子里。

许是因为这件事被厨娘知道了，竟然还主动的送来了饭菜。

“月月姑娘，你放心，你来之前，这里每天都有不少的人进进出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被带走，只是你安安分分的，外面的人会保佑你平安的。”

这个时候林月月听到了这样安慰自己的话，心里很是苦涩，尤其这个说话的人是厨娘，效果就更不一样了。

不过几日，厨娘头发上的白发似乎更多了，林月月抓着她的手，揪着她一束斑白的发很是担忧的看着她。

厨娘笑道，“我老了，老了头发就会白，也许做不了多久我就会回乡下了，我女儿明年也该出府了。”

她提到女儿时，眼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欣喜，而在林月月看来那无异于是一枚针，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她要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她还将带着希望活下去。

林月月觉得头疼，吃完饭以后，直接躺在床上，本来是打算小睡一会儿的，谁知道却睡过了时辰，半夜被饿醒了。

她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拿了拿包乌梅喂进嘴里，又倒了一杯冷茶给自己喝。屋子里的炉子火烧的很旺，林月月想，若是在这时能烤串就好，至少肚子就不会那样难受了，但是也仅仅只持续了片刻，这个念头很快便消失了。

只是林月月想不通，杨潜明明已经得到了她的信为什么还不来找她，有些事情，他是真的完全信她，还是完全不信她，即便是问了她也要再去向其他人打听虚实。

满儿消失了三天，三天的时间不够打听到真相，或者说，连打听真相的途径都没有，那杨潜他们在做什么？是已经在布局了吗？

林月月在这样一惊一乍的想法中，精神越来越差，后来又在外面吹了冷风，一冷一热，人又病倒了。厨娘给她煎了药吃，但是药根本喂不到嘴里去，眼看着人昏迷不醒，厨娘急了，去跟外面的守卫讲话，让请大夫来，或者，把她带出去找大夫诊断，但是被守卫拒绝了，不仅拒绝了，还推搡在地，把左手腕给折了。

厨娘只负责林月月的一日三餐，眼下林月月病了，厨娘的手也折了，林月月饿了两天的肚子，在第三天醒来，醒来时身上盖着厚厚的狐皮大氅，屋子里有淡淡的药汤味，她扶着床板坐起来，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看。

她的眼睛下面有一圈圈青色的痕迹，是没有睡好和生病的造成的。脸色蜡黄，像是身体里的血都流干了一般，但人却一点儿没有瘦，反而看着肿了不少，但这并不是长胖。

林月月浑身无力，死气沉沉的盯着紧闭的房门，她想着能有人进来帮帮她，给她一口水喝也是好的，她的嘴唇已经干裂，有血从里面流出来，她伸出舌头舔了舔，一股子血腥的味道，但是她却甘之如饴，她太渴了。

她不知道维持那样的姿势维持了多久，杨潜来时，她已经陷入了昏迷。

杨潜见房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问一旁的满儿道，“你离开时不曾安排人照顾她？”

“跟厨娘说过。”

“厨娘现在人在哪里？”

满儿出门去了厨房，可是却不见厨娘的踪影，倒是有个守卫主动走到她跟前道，“厨娘受伤了，被人带去医馆了，这名姑娘公子交代过要好生照料，最好是不要一个人去药房，所以便将她留在了这里，每日都会给她另外备菜的，就是吃得不太多，有时候根本没有人吃。”

“是哪家要药房？”

满儿带着守卫去清心阁，名字像是道观，但里面确实一个药房，有一名坐诊的大夫，两个小厮，一个掌柜的。

满儿去了以后，直接问厨娘在何处，掌柜道，“满儿姑娘，你府上的厨娘方才被人接走了。”

满儿立刻又带着人去外面找，把整个街道都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厨娘的踪影，只好悻悻的回家，谁知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厨娘倒在门口，她快步跑过去一看，厨娘已经没有气息了。

满儿让守卫将外面团团围住，搜寻可疑人员。

“公子，厨娘死了。”

满儿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杨潜，杨潜听后只眉头微微一皱，将手里的碗和勺子放到床头的案几上，“方才已经有人通知过我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是苏敛的人？”满儿问道，“可是苏敛现在按兵不动，不应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杨潜看这床上昏迷的林月月道，“不是他，但只怕同他也脱不了干系。”

满儿也看着床上的林月月，问道，“公子，她要如何处理？按照以往的规矩，直接杀了省得夜长梦多。”

杨潜摇头，“我曾经答应过她，只要她替我办成了这件事，往后给她自由。”

满儿很是不认同，“只是她离开公子的护佑，很快就会被苏敛的人找到，自由？谈何容易。”

苏敛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对手，行事作风很是古怪，让人抓不到规矩，也说不清他对林月月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说是在意，但是她从别院逃了这么多天，没有一个人出来寻找，说是不在意，在苏侯府但凡同她有过关系的，同杨侯府有关的，一个个的都被杀了，手段不可谓不狠。

按理说，苏敛最恨背叛和两面三刀的人，林月月这两样全都占了，理应被追杀，可是除了逃出来的当天在村口与守卫交谈了几句，往后便对她的消息不闻不问了。

杨潜很是疑惑，连带着林月月写的那封信，他也有了许多的怀疑。

信上的内容他已经让人去查了，抽丝剥茧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完全的确认，只有确认以后才能动手，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以及他背后的杨侯府就被弃用，这个风险太高了，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杨潜给林月月连着喂了两碗药，虽然大多都没有喝下去，但好歹还是起了点儿作用，到了晚上人就醒来了，睁开眼一看到杨潜，先是高兴，后又皱眉。

“你不相信我？”

面对林月月的指责，杨潜很从容，“我不相信任何没有被证实的事情。”

“可是你如何去证明？”

杨潜拿了剪刀将灯芯剪掉，不多时，火光又亮了起来。

“我自有我的法子，你放心，我一边证实一边布局，不会等太长时间的。”

林月月眼眸低了低，“厨娘呢？”

“死了。”

林月月一阵沉默。

倒是杨潜很是惊喜的问她，“你竟然能说话了。”

林月月这时才如梦初醒，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脸上又是笑又是泪，“病了一场反倒变好了。”

之前没有注意，现在她才发现，说话时嗓子有些疼，而且声音相较之前也有些变化，变得有些嘶哑，不像之前那般尖锐和清澈。

杨潜对她能说话了这件事比她还要高兴，“既然你能讲话了，不妨在同我说说苏敛与三皇子的事情。”

林月月抬头看着他，见他的双眸之中似乎真的带有惊喜，似乎是真的想要亲耳从她的嘴里听到苏敛与三皇之间的事情。

她道，“他们经常有书信往来，三皇子总是同他抱怨太子，说太子没有才能，整天在东宫享乐，根本不关心百姓疾苦，还说了朝廷被赵侯府把持，一家独大，大有功高盖主的架势。”

这些事情，先前她已经在心里面提到过了，杨潜早已经看了，现在听了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那苏敛呢？”

林月月略想了想，“他好像从来没有回复过，至少我没有看见过，他的书房一般人不能进去的，东西也放得隐蔽，若不是因为我与他关系特别，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

关系特别这几个字从林月月的嘴里说出来，显得特别的别扭，她想给自己留一个面子，不想把通房两个字挂在嘴边。

“还有那件事情，我也只是怀疑而已，并不能当真，若你真的想凭借那件事将苏侯府一网打尽，恐怕还得从长计议，最好是能找到证据，否则得不偿失。”

这个道理，杨潜最懂不过，林月月对他已经很坦诚，几乎可以说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如数告知杨潜，但见杨潜波澜不惊的脸色，她便知道，他还是怀疑自己，始终对自己说的话不能完全的信任，这是正常的，但她很着急，因为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她想要会苏州的愿望就会落空。

但杨潜并没有让她担心很久，“你说的这件事情，之前已经有人同我说过，只是一直没有证据，只能搁置在一旁，想不多你无意之中又将这事扯了出来，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苏侯府每年冬天都会给皇宫后院供奉不少的植物盆栽，这些东西都是苏侯府的马场来的，那里有专门应对寒冷而设立的棚子，能保证春夏生的植物，也能在冬日里正常生长。”

这样的事情林月月只在书上看到过。

“因为所供奉的植被过多，年年都有十辆马车护送，这些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宫门才会被检查。”

林月月明白杨潜的意思了，从马车到宫门的这段时间，马车属于无人监察阶段，若是运送其他东西也不会被发现。

线索已经出来了，杨潜也没有心思再在林月月房里呆着，嘱咐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杨潜一走，满儿便进来了，林月月看到满儿心里有些慌，可是满儿却是笑着的一张脸，她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满儿给了她一碗青菜粥，“厨娘不在了，往后的这几日我会伺候你的衣食起居，照顾好你的。”

林月月吃了一口粥，以前的清香不再了，满嘴的都是苦味，她道，“厨娘已经安葬好了？”

满儿点头，眉心稍稍皱起，“其实，厨娘是自杀的。”

林月月的手一抖，“什么？”

“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纯儿已死的消息，自己撞死在门前了。”

满儿叹息道，“也许这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