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数，心里有数。每回都是这么说，但哪一回也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千尘是对自己这小师妹真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也只能顺着她的意，不然她甚至根本连个信儿都不给，只顾自己做自己想做的。

只要是她要做的，谁又能拦得住呢。就算是初寒在，也不见得能拦上一二。

哎呀，细细想想，其实师父座下的几个弟子里，最无所事事的就是他了吧。以往的时候，还有枫晚作伴，但自从初寒失踪，仙识久久不归之后，枫晚成日里经常忙的找不见人。一点也没有以往的那份自由快活喽。

叮嘱了那丫头几句，别让她这些时日再耗费什么心力，等着恢复过来之后再用仙法，也不知道那丫头听进去了没有。

嘴上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就把他给推了出来，说是要睡觉休息，别再打扰她。他怎么那么不信呢，往日里不到半夜几时能见她睡颜？就会哄骗他。

伸展了下胳膊，长叹了口气，等会……

那家伙刚才去哪了，是不是到底没告诉他……

回头见不到人，只好白了一眼她的营帐，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会转换话题呢？他也是，怎么这么轻易的就让那丫头给蒙混过去了。

他最近是不是记性出问题了，怎么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给忘了呢，哎呀算了，不想了，他还想睡觉呢。刚才他也没少喝酒，伺候完这两口子，他才有功夫顾点自己的事啊。

操心劳累的命啊，他觉得自己是个当爹的……

枫晚见千尘走远了，这才躺回到了床上，眼神却愈发的清明，丝毫不见刚刚朦胧犯困的样子。

她刚才见的不是旁人，炽焰。

也不知他怎么能这么快的赶回来，还是得了消息特意赶回来的，总之幸亏提前打过招呼，自己特意出去见了他一面。

枫晚总觉得，那家伙虽然平庸了些，但也算是个正人君子，是她先对他不起。

明明不再是洛神的容貌，但那家伙从自己站到他眼前的那一刻开始，便就认定她是她。

炽焰怯生生的开口问询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南山圣主，是不是真的只是利用他的时候，枫晚的心里极其的愧疚。

她那时候正视着炽焰的双眼，总感觉似乎下一秒承认了他的眼泪就要出来了。也是奇怪，那家伙后院也有着不少的美貌姑娘，难道对谁都是这般深情吗？

故作轻松的开口，“也难得你还能认出我来。”

“面貌不同，但有些行为动作，熟悉得紧。”

枫晚也只是点点头，不再言语，她实在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我得知了消息，没有通传，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算是违抗了君令。”

“你答应了我会等我回来娶你的，为什么食言了呢。”

“呵，是我可笑了，您是南山圣主，从不是什么凡人慕青。”

“只是，您的心里，可曾有过半分的愧疚，有过半分的后悔，有没有哪一刻，真的想过嫁于我。”说到后半句时，声音格外的颤抖，握紧了拳头，期待着枫晚的回答。

枫晚根本不忍心回答，她要怎么说，说自己从不后悔，从没有那刻真的想着嫁给他，从头至尾不过利用？这么伤人的话，她还真是不忍心说的出口。

“本尊以为，你爱的不过是那副容颜。”

炽焰自嘲的笑笑，“原来在你心底，我不过这般肤浅。”

枫晚沉默了，肤浅？或许是从未拿着正经八百的真心望过他，一时间竟也觉得他有几分可怜。人的偏见都是潜移默化的，就像她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他好色，便一直觉得肤浅这词用作形容他也算无功无过。只是，又有几人能抛掉世俗的成见，拿清清白白的眼光来定义他人呢。

枫晚没做到，所以此时才会觉得他可怜，被人不放在心上，确实是件极难受的事情，她见过太多的爱而不得，见过太多的迫不得已，见得多了，甚至连自己也麻木了。

枫晚此时脑海里全是炽焰离开时那落寞的背影，没来由的难过。她以前很讨厌别人拿感情的事来哄骗她，却还是成了那哄骗别人的人。

这种滋味，实在不舒服。

枫晚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若是爱而不得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境况。

她从小虽在生死边缘挣扎，但是换来的却是许多人渴求的真心。而真心，有多难得，她从来没认真的思考过。

现在想想，若是当初察觉到初寒的心思的时候，自己换得的是他的无视，和冷漠，想来自己也会极其难过的吧。

哀莫大于心死，这话她听闻过的。以前下凡游历的时候，听过不少人间的画本子，说着什么爱而不得，以死殉情的故事，当时只觉得戏剧，却从没细细想过，从期望落空，到心如死灰，这一过程，心脏会有多痛。

洛神在那些年里，为了二哥，付出了多少的心思，变着花样的给二哥送吃的，送喝的，送玩的。又变着花样的创造那不经意间的偶遇，硬是想要改变他们原本没有的缘分。

若是换了自己，哪能保持的了，那么长久的热情啊。

洛神的喜欢，热烈且外放，而她对待感情，注定不会如此。许是年少多病，知道自己的今日有多么难能可贵，她对所有人的感情，尤其是对二哥的，一直是深沉且内敛，从不外露。以至于二哥故意在她面前做出几分与洛神的亲近，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接了洛神递过来的手绢拭了拭汗水，想让她醋一醋，她的第一反应，竟是逃。

刻意的给他们俩创造了空间，她在那一刻，胆小极了。

她怕二哥的宠爱随着那句喜欢的出口，全都幻灭掉，怕二哥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扰了他的姻缘。

总之，综合种种原因，为了当时那来之不易的同门之情，她也只能退缩，只能逃离。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心狠，在那种状况下，竟能保持着理智。她的逃离，竟是那么的自然，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心理变化，只觉得她是刻意的给他俩创造机会。

至于内心的波涛汹涌，没一个人看得出来。

那日千尘骂了他一句没心没肺，她故作听不懂的样子，懵懵的看着他，其实心底比谁都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至于三哥最后也只是摸了摸她的长发，嘀咕了句还小。

只是没有人知道，深夜里，这个在别人眼里还小的姑娘，为着自己的那份心悸又掉过了多少眼泪。

她年岁虽小，心智却早熟，从小位居高位的她，怎么可能不比旁人成熟的早一些，只是她想装不懂而已。

二哥自那日之后似乎消沉了两天，因为那两天没见他怎么笑过，后来洛神再来天宗的时候，便是被义正言辞的拒绝，不留半点余地。

枫晚还记得洛神当时看向她的眼神，几乎就要弄死她了，只是枫晚就当没看见。

那以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二哥还是以前的那个二哥，每日带她四处游荡，没人再去提他和洛神的关系，枫晚自然更是不会提。

自嘲地笑笑，年少的欢喜，都是那么简单，只是从未有人注意到罢了。

那日，千尘不留余地的拒绝了洛神，那是她心思消沉许久之后，最开心的一天。那日她的嘴角频频上扬，只是掩藏的很好，没被发现而已。

口是心非，她身上挂着的这个词，她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