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哲信犹豫了好几天，才想好怎么跟自己的妹妹说说心里话。

那天，周锦音走后，他一直愣愣的站了许久。他知道张千、阿毛等人在不远处窃窃私语，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跟自己聊聊。他们不说，他也不好意思说，这事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可是，他的心却一直被紧紧的吊着，不上不下的好难受。这样的事儿，他不能跟朋友聊，不能找大哥聊，正巧小妹从行宫回家来了，他便决定找她聊一聊。

“若兰，如果有一个人，她的父母、兄弟全都是坏人，比如说，都是贼，但她本人没偷过什么东西，也没有做过太坏的坏事，顶多就是脾气坏一点儿，娇惯一点儿，如果她现在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你说——”

他支支吾吾的刚说到这里，顾若兰就笑望着他道：“二哥，你说的是安乐郡主吧？”

顾哲信听了，惊的合不拢嘴巴，这是他琢磨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托词，没想到被顾若兰一语道破玄机。

他正呆着，又听顾若兰笑道：“你把周相和敬贵妃都比做贼啦？嗯，这个比方打的好，他们是窃国贼。”

“小妹，我是问你……”顾哲信的脸涨的通红。

顾若兰笑的更欢了：“真想不到啊，周锦音那么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居然喜欢上了你。这就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可是，我，呵呵。”顾哲信挠着头傻笑了两声：“我不知道该不该对她……”

他的话没说完，顾若兰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喜不喜欢她呢？”

“我不知道。”

“哦。”顾若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建议道：“要我说呀，你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接近她，铲除周党的计划已经提上日程了。有了她这个坐探，咱们就能洞悉敬贵妃乃至周傲良的一举一动。这样不是很好吗？”

“哦，这样啊。”顾哲信的脸色明显的暗淡下去。

“要不然就干脆拒绝她。她脾气那么臭，我可不想让她做我的二嫂。”

“嗯，你说的对。”顾着信嘴上答应着，面色却没有好转。

顾若兰不说话，只含笑盯着他，直到将他盯得心里发了毛。

“你总看我干什么？”

“看你有多么不甘心啊。二哥，其实你喜欢她，如果你不喜欢她，你就不会犹豫了这么久还放不下，不会刻意编个故事来问我，也不会脸红、不会忧愁了。”

顾哲信听了这话，心中一下子释然了。“可她毕竟是周家的人。我没法接受她，不过，也不想利用她。”

“更不忍拒绝她，是不是？二哥，其实在利用她的身份，接受她的好，拒绝她的坏之外，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另一条路？”

“对。”

“那是什么？”

“感化她。”

“感化她？”顾着信还不能充分理解妹妹的意思。“那要怎么做呢？”

“什么都不用做。其实，安乐郡主和周傲良、敬贵妃他们不一样，除了从小娇生惯养，有些目中无人以外，并没有什么本质性的错误，也没有参与周党谋权乱政的行动。我相信，以她的性格和对你的感情，她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顾哲信认认真真的听完了妹妹的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二人正说着，小丫头荀儿笑嘻嘻的进来了：“小姐，这回你可轻松了，不用紧赶慢赶的绣那幅百福图了。苏老爷拿了这么大的一颗夜明珠来，说要送给老爷作为呈送皇上的寿礼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看样子，倒有核桃那么大。

“胡说，哪有那么大的夜明珠。”

“我听有庆说的，不信你去瞧啊，苏老爷还在前堂坐着呢。”

顾若兰略一沉思：这倒是件稀奇事儿啊。

苏静萍的父亲苏彦丁是个不谙世故、只知读书的迂腐老头儿。原本以他的性情，要在周党遍布的朝野中混到少府监监长的位置，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事有凑巧，几年前，周傲良看中的那个监长人选在上任前夕突发恶疾死了，情急之下，周傲良只好保举了老实巴交、从不生事的苏彦丁。他在这个位子上一干就是七八年，工作虽不出彩，却也没给任何人找过麻烦。

他不贪财、也不揽事，不党附于周傲良、也不反对他。他就像一只小小的书虫，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所以，说他给父亲送来一箱书，顾若兰相信，说他送来了一颗核桃大的夜明珠，顾若兰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走，二哥，我们一起去看看。”顾若兰拉着顾哲信走出了书房。

行至前后院相交的小门前，顾若兰一眼瞥见旁边的绿树荫里，顾哲誉正同苏静萍说话呢。他二人不知说到何处，苏静萍红着脸一低头，顾哲誉拉起她的手，替她抚了一下耳鬓垂落的发丝。

“咳咳！”顾若兰故意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苏静萍转头望见他兄妹二人走过来，原本就面带红晕的双颊涨的更红了。

“怎么？还没过门儿呢，就梳上头了？”顾若兰打趣他们。

“若兰。”苏静萍赶忙红着脸同她打招呼。

“过去你来我们家，总是来找我，现在可好，还没进院门呢，就被某人拖住了。”

顾哲誉见苏静萍窘的厉害，忍不住帮口道：“上次她倒是来找你，可也得找的到你才行呀。”

顾若兰听他提起自己被宜宸留在北路行宫之事，面上一红，不敢再往下说，赶忙调转话题问：“上次你来找我啦，是什么事？”

苏静萍还未从刚才的窘态中缓过神儿来，顾哲誉便帮她答道：“万寿节快到了，少府监赶制了一批宫衣，谁知其中有一些被查出料子有问题，惹的皇上龙颜大怒，苏伯伯被传到大理寺去关了整整一夜，静萍急的没办法，这才来找咱们商量，偏偏你又不在。”

顾哲誉的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没有向他们提起自己如何安慰苏静萍的事。

好在顾若兰的关注点也并不在这上面：“苏伯伯一向谨慎，怎么会在筹备万寿节典礼的时候犯这样的错误呢？即使这事儿是真的，也不该一下子就呈送大理寺，该由礼部先行介入调查才是啊。”

她这样一说，苏静萍与顾哲誉对视一眼，这才沉下心细丝起来：“你说的对，那日我光顾着着急了。”

“现在这事儿解决了吗？”顾若兰又问。

“解决了。原本我想同父亲一道进宫求见皇上的，结果刚走到月儿胡同，就见苏伯伯回来了，说是已经查清楚了，是苏州贡缎运送进京的路上被雨泡了……”

月儿胡同？顾若兰没留心听后面的话，反而在心里嘀咕着：大理寺和苏府同在东边，苏伯伯从大理寺回府，怎么会经过西边月儿胡同呢？

她疑心这里面有蹊跷，可是当着苏静萍的面，又不好过分的怀疑，只好故作轻松的道：“解决了就好，听说苏伯伯带了一颗夜明珠来，我正想去看看，走，咱们一起去前堂吧。”

于是，四人便一起转到前堂来。

一进门，见苏彦丁正与顾鼎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中间的四方桌上摆着一个半尺见方镶了金边的枣红木盒子。想来那里面装着的就是那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了。

“苏伯伯安好。”四人一进门，顾氏兄妹先向苏彦丁见礼。

“唔，贤侄们好。”苏彦丁说完了这一句，就再没有旁的话了。除了谈书论道的时候以外，他一向是不善言辞的。

“静萍不是去后院找你了吗？怎么不好好呆着，又一起跑回来了？”顾鼎问。

顾若兰向顾哲誉和苏静萍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啊，你两个说悄悄话，倒拿我做幌子。

顾哲誉不好意思的将眼睛一垂，苏静萍也忙低了头不敢看她。

顾若兰也不与他二人计较，只向父亲回道：“听说苏伯伯带了一颗夜明珠来，女儿浅闻寡识没见过，忍不住想来开开眼。”

“哼，你的耳报神倒灵，有你在，家里什么宝贝也藏不住。”这话虽是训她，却是笑着说的：“想看就过来看看吧，喏，在里面。”顾鼎说着，将方桌上的枣木盒略向前推了推。

“是。”顾若兰赶忙答应着走上前去，双手将木盒开启，只见一颗光洁圆润的夜明珠正在里面熠熠生辉。虽说不似荀儿比划的那般大小，却也算是为数不多的精品了。

“哇，真可算是稀世珍宝了。”顾若兰夸张的赞叹了一声：“苏伯伯，买这样一颗珠子，得花多少银子啊？”

苏彦丁客气的笑道：“哪里哪里，侄女过誉了。这珠子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我的。”

“哦？”顾若兰看似十分惊奇的问：“那这人一定与您交情颇深，得是生死之交吧。苏伯伯，从前怎么没听说您在京中还有这样一位好朋友啊？”

“啊？啊，呵呵。”苏彦丁尴尬的笑笑，没做任何回答。

顾鼎却觉得女儿这样的问题有些失了礼数：“若兰，苏伯伯交什么样的朋友，难道还要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