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宸听了，心中暗叹：立长还是立贤，照这样说，就没有他这个嫡子什么事儿了？大哥当着他的面就这样说，若他记恨在心，岂不是又失去了一条臂膀？更何况，他自己就替晋王加上一个“贤”字，这话若传到朝臣耳中，他们该作何感想？这究竟算是抱怨还是算作恭维？

辽王宜宥“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堆，宜宸只用些“是啊”、“对”、“不错”等词语随声附和，并不多说什么。

辽王宜宥话音未落，良妃又开始了：“年前说什么提倡节俭，要裁减宫中用度。哼，依本宫看，倒像是只裁减了明粹宫的用度，她长禧宫逢年过节赏出去的银子，不知道有多少。只苦了本宫，这才过立春没多久，宫中就已经不给炭火了。她姓周的怎么不去看看，历朝历代哪一代的妃子过得像本朝这样寒酸。”

宜宸听他母子一唱一和，心中不觉暗笑，面上却装出一副同命相怜的样子，点缀些“确实不妥”、“实属不该”之类的词语，又故意对辽王宜宥道：“以今日之形势，大哥倒成了他们前进路上的一大阻碍了。不是做弟弟的挑拨，大哥愈要小心谨慎才是，以免被他们抓住把柄，借题发挥啊。”

“怕他作甚！”辽王宜宥自顾自的骂了半天，这才想起问一问宜宸此行的目的：“四弟怎么想起到明粹宫来了。”

宜宸便道：“母妃头痛了好几天了。司天监说了一堆叫人听不懂的话，又说需要古玉来镇一镇，我也不知有用没用，姑且一信吧，谁知到处翻遍了，也没找到一块好的。猛地想起大哥有一条古玉腰带，所以特意来寻大哥，想借来用用。”

辽王宜宥大手一摆，十分大气的道：“说什么借不借的话，本来也应当亲自送去孝敬怡妃娘娘，只因老二的事儿，气得我这两日都糊涂了，竟没顾上。你尽管拿去，还需要什么？随时找我要。四弟呀，正值多事之秋，你我才应该同仇敌忾呀。”

宜宸笑道：“大哥，做弟弟的早说过了，兄友弟恭，宜宸为大哥马首是瞻。”

“唉。”辽王宜宥不无感慨的长叹一声，没再说话。

古玉腰带已经到手，宜宸起身告辞。辽王宜宥此刻心事重重的，也并不多加挽留。

宜宸回到寝殿见沉香还未回来，赶忙点香为号，唤来凌风，将古玉腰带交给他说：“凌叔，你去一趟顾府，将这条古玉腰带交给顾哲誉，让他明日午时约礼部尚书袁平，在醉仙楼一会，请他想个办法把这腰带送给他。若能让他当场系在腰上，三日别取下来就再好不过了。”

凌风领命去了。

事情都忙完了，宜宸在榻上坐下来，悠闲的品着茶，等着沉香回来。又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沉香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许久？”宜宸问。

沉香便道：“问候了娘娘，顾姑娘又拉着奴婢去看刺绣，所以回来晚了。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宜宸存心要帮顾若兰演戏，便道：“事倒没有。说起顾姑娘，那丫头奇怪的很，中午在莲花池，她哪里是贪看红鱼，分明是从假山上跑下来的，吓了我一跳。”

沉香听了，对顾若兰的话，便又信了几分。她一边不动声色的伺候宜宸用晚膳，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出宫去。

宜宸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不觉好笑，找个出宫理由也值当的费这些功夫？少不得我帮帮她吧。于是故意装作胃口不好的样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不吃了，这些菜腻的很。”

沉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忙道：“殿下胃口不好？奴婢倒想起上次小宋从宫外带回来的酒酿丸子，殿下倒还喜欢，用了好几个，可还想再弄些来尝尝？”

宜宸忙道：“你不提倒也罢了，这样一说，我倒真想吃了。”

沉香道：“刚才同顾姑娘说话，她倒还说呢，王街上好吃的东西多得很。奴婢想，小宋粗手粗脚的不会挑，不如明日让他带着奴婢和顾姑娘一道出宫，奴婢亲去选几样香甜可口，松软酥脆的点心回来，可好？”

宜宸当然说好，他略一思忖，又道：“那倒不如我同你们一道出宫去走走，岂不更好？”

沉香听了，心中一滞，暗思：小宋是二门上的小太监，是个奴才，好打发，但若宜宸跟去，她还如何与顾若兰去醉仙楼探听虚实呢？于是为难道：“殿下身子不好，如今早春风寒，何必去外面受罪呢？奴婢买好了点心，叫小宋快马加鞭的送回宫里来，保管殿下吃到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岂不是好？”

宜宸哪里肯依？好不容易有机会与顾若兰同去王街转转，他可不能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至于沉香的正事儿，他刚才已在心中权衡过了，到时候找个机会，若能让沉香自己去醉仙楼的竹园中探听“袁大人”与“林总管”的秘密，他还可以与顾若兰单独相处。再说了，有他在，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可有个照应。他可不放心让顾若兰单独一个人深入险境，即使对手只是一个无甚谋略的沉香。

“成日在宫中呆着憋闷，明日你一走，我岂不是更无聊了？我是非去不可了。你不叫我去，可是有事瞒我？”

沉香听了这话，吓得心中一抖：“殿下，奴婢不敢。奴婢哪里会有事情瞒你呢？”

宜宸笑道：“你怕什么？我跟你说着玩儿的，你能瞒我什么？难道藏起一块点心来不叫我吃？”

沉香这才放下心来，掩饰的笑笑，无奈道：“说的是呢。殿下既有兴致，便出宫去走走也是好的。”

出宫的事便计议停当了。

宜宸怕沉香今夜去找敬贵妃通消息，所以特意让她在内殿中值夜，将她看的紧紧的。宜宸知道，沉香或许会疑心袁平，但敬贵妃等人却未必疑他，还是要等计划实施完毕，等袁平进入圈套，真的做出些出格的事时，再让敬贵妃等人知晓更好些。

第二日一早，沉香唤来小宋，又去前院叫上顾若兰，一同陪宜宸微服出宫。

宜宸扮作富家少爷，沉香扮作丫头，小宋扮作小厮。顾若兰也要扮个丫头，却听宜宸道：“尽带些丫头出门，我这公子好没意思。顾姑娘就作个男儿装，扮作我的知己好友，岂不更好？”

顾若兰知他暗喻两人初见面时的情形，当下也不多言，只依他的意思改装了。

于是四个人共乘一辆马车出宫。到了王街，弃车步行。因四人装扮的身份不同，倒是宜宸与顾若兰走在前面，沉香与小宋在后面跟着。

沉香久居深宫，哪见过王街的繁华，一时间，只觉得人群熙熙攘攘、货品琳琅满目，只瞧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她又要忙着照料宜宸，时刻关怀他累不累，渴不渴，喜欢什么，想去哪里，愈发有些忙不过来。

走到人群密集处，顾若兰、宜宸与沉香、小宋之间拉开了一小点距离。宜宸趁他二人不注意，悄声对顾若兰道：“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顾若兰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宜宸又道：“你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歇？”

顾若兰又摇头。

宜宸见顾若兰懒懒的，便问：“你不舒服？”

顾若兰还是不说话。

“那是心情不好？”

这时，沉香踏上一步，替宜宸整理整理斗篷，又殷勤问他喜欢往哪个方向走。顾若兰见了，抿嘴一笑，自顾自的走到前面去了。

宜宸见状，心中便已会意，待沉香拾掇完了，忙抢上一步，来到顾若兰身边，悄声道：“你心里发酸，我很受用。”

顾若兰道：“胡说，我几时发酸了？”

宜宸笑的愈加开怀：“从前有没有我不知道，起码现在是。

顾若兰见他只顾玩笑，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阵气苦。

巧的很，这时，沉香又隔着一条小小的过道，站在旁边的铺位前唤宜宸：“公子，你看这个香囊上的图案，跟奴婢给你绣的那个一样不一样？”

顾若兰听了，道：“唤你看香囊呢？你还不快去。”

宜宸一转头的功夫，顾若兰已返身钻出人群，不见了。

宜宸打量她真的恼了，还有什么心思看香囊，赶忙三言两语的把沉香打发了，也转身钻出人群，去寻顾若兰。谁知还没来得及跟上去说句话，沉香与小宋又贴了上来。宜宸无法，心里干着急，倒比沉香更盼着午时的到来了。

四人在王街上东游西荡的逛了一圈。王街上的店铺栉比鳞次，打发时间倒是容易的很。转眼到了巳末时分，宜宸为着尽快与顾若兰单独说说话，心中比沉香更急，于是主动将话题引到醉仙楼上去：“饿了，找个什么地方吃点东西？”

沉香赶忙笑道：“顾公子，你不是说醉仙楼是王街最豪华的酒楼，咱们去那里看看可好？”

顾若兰抿嘴一笑，也不说话，只快步走到前面去带路，故意把宜宸与沉香抛在中间。

沉香道：“公子，中午太阳大，你走的热不热？斗篷脱了可好？”

宜宸正嫌她太过殷勤，惹的顾若兰不高兴。听她又来絮叨，忍不住没好气的道：“叫穿又是你，叫脱又是你，到底是怎么着？”

沉香不知他为何突然窝火，心里又记挂着袁平的事，难道他瞧出什么破绽来了？当下一声不敢言语，小心翼翼的跟在宜宸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