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国三王府一间房门带锁的客房中，女子发髻凌乱的瘫坐在碎瓷片中，红肿的脸颊上还残有未干的泪痕。

“好一个德行不符贬为妾侍，”楚双城捏着苗锦儿差人送来的伤药瓶呲呲发笑。

被瓷片划伤的手再不复往日般细腻精致，翻卷的伤口在玉白的瓶身留下血红的指印，她竟不知夫妻八载的裴景渊竟从未碰过自己，那与她同房之人是谁，她怀的又是谁的孩子？

蓦然，楚双城仰天大笑，“人尽可夫，人尽可夫……”眼底的屈辱和悔恨化成泪珠成串的砸落在地，她好恨，药瓶被狠狠地摔出去一路滚进床底。

楚双城踉跄的爬起，翻出曾经视若珍宝的芍药金簪决绝地就往喉间刺去，霎时喉骨剧痛，簪子在脖颈间留下深深的凹坑。

“呵，想死都不成！”

掌心圆润的簪尾像似在嘲笑她的懦弱，想到新婚那年流掉的孩子，楚双城愤恨地扔掉发簪，从床底摸出药膏对着铜镜仔细地抹在脸颊，没人发现女子眼底全然是毁天灭地的狠辣。

夜深人静待门外看守的婆子散去，床上的女子摸黑爬起，拾起簪子在地上反复磨……

春日的朝阳透过窗纸照亮昏暗的客房，梳妆镜前女子看向正给她挽发的贴身丫鬟，对镜描黛的动作不停，“月荷，你可知世子爷是北辰国的奸细？”楚双城随意的问道。

月荷眼神闪躲，不敢和镜中女子对视，低着头不敢回话。

楚双城也不在乎她答不答，望着镜中端庄却不失韵味的女人，云淡风轻的低喃，“那你可知，本夫人喝了八年避子汤药？”

木梳骤然落地，月荷慌忙蹲地去捡，额角生汗颤声道：“奴…奴婢不知。”

楚双城抿了抿丹红口脂对她哂笑道：“我也方知，他在北辰居然娶了正妃，嫡子都已七岁。”

伤口已经止血但仍旧狰狞的手抬起跪在地上月荷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你说那孩子是怎么流掉的，是裴景渊给你的药么？”

“夫，夫人，奴婢没有。”月荷大惊失色忙急声否认。

楚双城瞥了她一眼，怎会不知？取药熬药都经她手。

无所谓了，情意是假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自己的夫君是假的，信任多年丫鬟的忠心也是假的，不耐看她虚伪的脸，楚双城直接点破，“去叫你的王妃主子来，就说在桃园有要事相告。”

待房内再无他人，楚双城取出那支昨晚被她磨如利刃的金簪，这是新婚当年还是天启国武国公世子的裴景渊游学归来带给她的礼物，那时她问为何不是牡丹，如今看，牡丹早已给了他借游学所娶的王妃苗锦儿。

插好金簪楚双城回头，地上碎片狼藉提醒她昨日的愤怒崩溃和无助，摩挲着袖内昨晚新得的玉白瓷瓶，楚双城的嘴角邪恶地勾起，“嫡妻变侍妾，那就都死吧。”

楚双城抱着酒壶刚走到桃园石桌前，就听到跪拜呼迎王妃声传来，远远望去苗锦儿整个人富丽堂皇前呼后拥的走在人前，看到楚双城她的眼底闪过一瞬惊讶。

这女人昨日还如疯妇寻死觅活的要见王爷当面对质，今日竟能隐忍至此，苗锦儿眼底淬毒，若是不除他日必成后患，待扫到她发间的芍药簪，她又乐了，翘起兰花指扶了扶牡丹金簪讥讽道：“既然楚侍妾有自知之明，戴了芍药簪以示尊卑贵贱，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月荷缩在人堆偷瞄她的这位前主子。

“告诉裴景渊我有他要的东西，半个时辰，过期不候。”楚双城不理会苗锦儿的冷嘲热讽，摆弄她的杯盏酒壶漠然的道。

“你……”苗锦儿一口气哽在胸口，昨日就该抽烂她的这张臭嘴，若非衍哥哥交代她这猖妇还有用，依她苗锦儿的手段早就把她挖眼装坛腌咸菜，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暖风裹着桃花纷纷飘落，楚双城将酒摆好，拂掉发上花瓣继而拢入袖内，这时，远处传来熟悉却比以往略为急促地脚步声。

男子停在楚双城一丈之外，手挽马鞭眉目俊秀威严，一身松绿暗纹的王爵蟒袍更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

这人正是她自入北辰就再未谋面的夫君裴景渊，如今北辰国内定储君三王爷萧衍。

裴景渊扫过眼前妆容精致风情万种的女人，唯一不足便是发髻空空缺少发簪点缀，想起正事收回打量，冷冷地道：“锦儿说你找我？”

“想不想知道血魄令和藏宝图的下落？”楚双城闻了闻杯中变色的酒，袖中右手握紧尖锐之物眉眼带笑的看着他，在北辰国嫁入裴国公府之后，面前之人便小意试探东西的下落。

桃花树下女人端着酒杯言笑晏晏，娇艳的桃花竟被她绯色的芙蓉面衬得颜色黯淡，裴景渊一时有些发愣，微微回神随口应道：“你若说出东西的下落，本王允诺给你一个孩子作为依靠。”

“孩子？”楚双城只觉恶心，八年避子汤早坏了身子，就算能生，又是熄灯和谁生？仰头喝下杯中辛辣之物，掩住眼底翻滚的诡谲。

再抬头目中已是深情挣扎，含泪轻诉，“如今我还能信你么？”话音一顿，猛地朝裴景渊逼进一步指着他大声恨道：“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立下字据。”

裴景渊心中一紧，皱着眉脚步后移，这人尽可夫的女人莫不是想让他允她为正妃？不知好歹。想到这双手后背，马鞭舒展，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字据？”

药效发作很快，楚双城忍着胸口锥心之痛嘶哑的道：“写下和离书在府外另辟一所宅院，你我，你我死生不相见。”青白着脸向后踉跄一步扶住石桌又道：“答应这些我就告诉你。”

裴景渊没曾想到她会如此要求，一时心中复杂又难掩安心喜悦，若这女人直接告知，他却未必会信，再者写给死人的和离书……

“本王答应你。”

张扬的和离二字算是割断了她和这个男人的所有联系，楚双城攥紧字据眼前发黑，缓了一会才对萧衍道：“王爷附耳过来，事关隐秘，我悄悄告知于你。”

裴景渊想到身边人多口杂，若是走漏风声被他人抢先一步，那他多年谋划必会功亏一篑，俯身贴耳靠近这个满脸青白的女人。

楚双城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侧脸，露出得逞一笑，柔声道：“景渊，你可记得在天启国……”

就在这时，骤变突起，众人只见金光闪过，楚双城被人拍飞出去，裴景渊捂脸后退惊惧痛骂，“毒妇尔敢。”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不断的流出，侍卫丫鬟被这变故惊作一团。

楚双城撞到石头瘫软在假山之下，嘴角溢出股股黑血，方才那一掌打断了她的肋骨，而这毒酒发作的时辰也是及时，如今她整个人都很麻木。

血红的眼前出现昨晚蒙面黑衣人的身影，那人也问她血魄令之事，所有人都当她知道，只她这个当事人从未见过，于是她编造东西在天启国栖云寺厢房，并要求用毒药交换。

裴景渊推开众人，软铁拧就地马鞭狠抽地上吐血的女子，见她一副快断气的模样狰狞着脸又柔声哄道：“双城乖，告诉为夫东西藏在哪，本王让你做正妃！”

楚双城瞧着他从右眉烂到左腮流血不止深可见骨的伤口，仰天大笑，“裴景渊你这畜生，此生你也别想坐上那个位置。”

簪子被她涂了毒物只会一直腐烂，手中的和离书再没有力气攥住，被风和着桃花卷至天上，她死也不要带着这个男人的名字。

而此时北辰国某暗桩，身穿异族华服的少年八卦的问，“听说舅舅昨晚对一个女人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