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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泌穿戴整齐,正待出院,突然程元振手捧一卷黄纸过来,站立在院门口,扬声说道:“有敕书,李汲跪接。”
李汲还当听错了,这敕书是该给李泌的……却被李泌将他从屋中拉扯出来,按倒在程元振的面前。随即程元振便即展开敕书,高声诵念,完了李汲一脸的茫然,转过头去向李泌求助:“这说的都是什么啊,小弟听不懂……”
敕文骈四俪六,确实难懂,但李汲也并非真的粗鲁不文,大致意思,他还是能够听明白的——皇帝下文,以李汲此前保护乃兄李泌千里诣阙之功,赏授正八品上宣节校尉,专任元帅长史(就是李泌)的护卫。
他只是一时间没想明白,皇帝怎么就想到要给自己封官儿了?是因为既然李泌已有官职,所以感觉自己不会坚辞吗?可是既在宫中,为什么会允许自己继续护卫李泌呢?难道是防备自己闲得没事儿做,再把他宝贝孙子拐带出宫……
李泌见李汲投来询问的目光,尚且不及回答,程元振倒是满脸堆笑,抢先解释:“恭喜啊,圣人授你宣节校尉,命你继续保护长源……李长史的安危。”
随即命跟来的小宦官奉上袍服,命李汲穿戴起来。
看李泌的神情,也没有想让自己推拒的意思,李汲便即磕头领受,然后接了敕书,回屋去换衣服。
宣节校尉属于散官,也就是说,并无实际职司,只代表了品级和俸禄。
唐朝的官品,从正一到从九下,总共二十九阶(正四品以下别分上下),文武皆然,常服也没太大差别,只不过文官幞头例为展脚,而武官为交脚罢了。于是李汲便戴上交脚幞头,披上青色的襕袍,围上银銙革带,登上皮靴——照照镜子,貌似比从前精神了不少嘛,只是青袍怎么也没有绯袍、紫袍来得威风啊……
他想了想,又将横刀挂在腰上,然后才大步返回院中。
程元振上下打量,面露谄笑:“大小正好……李宣节易服后,更显纠纠雄姿了。”当然李汲知道,程元振想要奉承的必定不是自己,而是站在旁边儿的李泌。
随即程元振便朝李泌叉手一揖:“奴婢这便引领二位,前往元帅府上。”
广平王昨天才就任的兵马元帅,今天就确定了办公地点——也就是幕府——动作还是相当快的。二李在程元振的指引下,出了宫禁侧门,走几步拐上一条岔道,也便到了元帅府上。李汲游目四顾,这才明白,所谓元帅府,其实原本就是行在禁宫的一部分,大概临时单隔了一个院落出来。只是李泌作为元帅府行军长史,领有具体职责,当然不可能穿后门儿从禁宫直通幕府了,而必须得先出门再进门,兜个圈子,那才合乎体制。
倘若李泌无论起居还是办公,都在禁中,即便出宫去,也回回伴驾天子,前后有禁军簇拥,那确实是不必要再多拨给个贴身护卫了。然而从今天起,他得跑元帅府来上班,虽然宫、府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乎把整个坊都卫护得如铁桶一般,而出宫入府,也还不到三十步远,终究不如一直呆在帝侧来得安全啊,这才授官李汲,命他贴身卫护。
李汲心说也好啊,多少有点儿事做,可减憋闷——自己总不可能天天出宫去闲逛,再者说了,这屁大的定安县城,又能逛得了几天?
一行人才到帅府门前,便有一名绿袍武官迎将上来——看服色比李汲高点儿,估计是七品,但奇怪的是,幞头上多兜了一块大红色的帕子——朝李泌叉手行礼。李汲一瞧,嘿,熟人啊,这不是昨天才刚跟自己打过架的那个“老荆”么?
“右骁卫将荆绛,拜见李长史,元帅命仆在此迎候长史,并充长史护卫。”
李汲心说原来贴身护卫不仅仅我一个……这家伙原来叫京酱么?可以炒肉丝吗?
李泌随便还了一礼,老荆随即又向程元振行礼。程元振笑着一指李汲:“这是李长史从弟,也任护卫……哦,你们应该是识得的……”老荆这才朝李汲颔首致意。
“我已引李长史到来,圣人别有差遣,便不拜见广平……元帅了,老荆你帮我向元帅谢罪吧。”
程元振才刚离开,老荆便恭请二李进府,李泌前脚踏进府门,广平王李俶直接就小跑着迎过来了。李汲这还是头回见到李俶,见此人与李适不愧为父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只是身量略高些,还留了胡子而已。
对比李俶和李倓的相貌,李汲不禁慨叹:初见建宁王时,但觉英姿飒爽,如今和他哥一对比,那长相就不怎么好啦……太精明外露了,远不如广平王英华内敛——当然也可能,广平王骨子里就没太多英华……
仿佛曹家的二子、四子——曹丕和曹植——据说曹植倜傥不群,容仪出众,而曹丕在老爹面前则只会装孝子。就不知道这广平王之才,可比曹丕否?但往昔曹植与储位失之交臂,而如今的
李倓,估计也没戏啊。
谋夺皇权,他得象我这样能装傻才行。
李俶拉着李泌的手,显得极其亲近,反复说我这元帅府还是一空架子,该怎么建构,全等长史来协助谋划呢。李泌自然连称不敢,谦词如涌——这道士也挺会演戏嘛,他私底下在我面前,可不是这种口吻,总是挥斥方遒,仿佛只要自己一出山,叛军将瞬间烟消云散一般。
元帅府规模不大,但正堂还是颇为宏伟、气派的,眼见李俶扯着李泌进了正堂,李汲正想迈步往里跟,却被老荆揪住了膀子。
老荆摇头说:“元帅与长史商议军国重事,我等哪有旁听的资格?”
“可是圣人敕书,要我贴身护卫家兄啊……”
老荆笑道:“什么贴身,敕书中岂能有这般俗言?必是你领会错了——我等但在堂外等候便可。”
李汲一想也是,即便警卫员也没有首长开机密会议还贴在身边的道理哪。
于是瞥一眼门前执戟端立的卫士,问老荆:“我二人当立于何处?”难道以后天天都得站岗?那多累得慌啊!我还是请李泌跟皇帝说说,辞了这差事为好……
老荆笑道:“不须立——你且随我来。”
正堂左右,各有回廊,老荆扯着李汲就奔了一侧回廊。他原本挺胸迭肚,整个人都绷得如同一张强弓似的,等进了回廊,却本能地把气一泄,腰一塌,鼓出了硕大的肚皮……随即便在廊下盘腿坐下,还拍拍自己身边的地面:“来坐。”
伸手朝正堂方向一指:“此处甚好,既可遮风避雨,于堂前状况,又可一目了然——倘若长史出来了,我等小跑过去护卫,尽来得及。”
李汲游目四顾,观察一下周边环境,不禁点头——确实是个好地方。堂前宽阔,廊下迫狭,堂前敞亮,廊下昏暗,则从堂前不大可能瞧得清廊下之人在做什么,从廊下却可将堂前情况尽受眼底,一览无余。我们跟这儿,就仿佛是暗哨一般。
但是京酱啊,你挑这地方真是为了方便警卫呢,还是单纯的想要偷懒?
于是提起袖子来掸掸灰尘,坐在了老荆的侧面。
老荆拱手道:“日后共事,还请多照应。某叫荆绛,荆州之荆,绛色之绛,临洮郡人氏……”
李汲问道:“你不是宁国公主的从人么,如何入了元帅府,充当长史护卫?”
老荆摇头道:“我不是公主从人,本是广平王——即如今的兵马元帅——护卫。”
李汲明白了,敢情昨天是老哥派人领老妹出来玩儿。怪不得老荆在跟自己动手前,虽然得到了李适的暗示,却并没有转头去询问公主的意思——李适是他小主人啊,辈分虽低,地位可比公主要高。
就听老荆继续说道:“昨日之事,奉节郡王自然禀报了元帅,元帅听闻城内有异人,恐将不利于李长史,因而命我护卫长史。我禀报元帅,说长史从弟李汲精擅拳脚,不在末将之下……”
李汲暗中撇嘴——明明我比你强!若非那些巡卒来得快,再有片刻,说不定我就把你给打倒啦!
“……元帅因此禀明圣人,命你我二人共同警护李长史。”
李汲有些敷衍地拱了拱手:“多承举荐。”随即一指老荆的幞头:“帽裹红帕,这是何意?”
老荆伸手摸了摸幞头上的红帕,解释道:“前在神策军中,与邻郡之宁边、威胜、金天、武宁、耀武、天成、振威七军,将士与吐蕃战,为便识认,且鼓士气,皆以五色布帕裹头,已成习惯了——那瞧我神策军用红,不是很威风、煞气么?”
李汲趁机问道:“都说吐蕃野蛮悍勇,可是真的?”
从初唐击败突厥,直到如今动乱,虽说北、西两个方向外患不息,但都被唐军稳稳挡住,很少有游牧军队可以深入内地的,所以老百姓普遍不当一回事儿——除非征兵征到自家头上来。李汲此前也曾向李泌探问过吐蕃之事,李泌却也只能说个大概——具体吐蕃是什么政治制度,什么军事实力,将领才能、士兵素质如何,他也都是道听途说罢了。
听李汲提起吐蕃,老荆面色不由得一沉,随即缓缓说道:“蕃人生于高原,面赤身长,能耐苦战,器械虽不甚精良,却个个悍勇无比,不惧死生,确实是我唐的大敌……彼自高原驰下,多次图谋河陇,若河陇失,则不但关内遭受威胁,且西域不再为我唐所有。此前皇甫节帅、王节帅、哥舒节帅主掌陇右、河西军事,率领我等抵御吐蕃,胜多败少,但自三帅去后,据闻形势日蹙……”
所以说“据闻”,大概因为他那时候已经因功而内调至禁军左骁卫了。
老荆一说起昔年在战场上搏杀之事来,话匣子打开,就再也收不拢了,直讲得口沫横飞,迫使李汲假装腿坐麻了,起来活动活动,趁机离他远一点儿……可是正说之间,他却猛然刹车,然后两三步就蹿出了回廊。
李汲还以为李泌出来了,所以老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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