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寻乃乞丐出身，哪怕如今高官厚禄，广宅华服，整个人焕然如新生，可记忆不会轻易被佳肴美味，金玉满堂抹灭。

姜寻至今，仍记得父母初逝，自己带着弟弟沿街乞讨的日子——屈辱，羞愧，落魄。整日犹如行尸走肉，烂泥沾身，富户家的狗都比他兄弟二人过得光鲜。

幸好后来，他们兄弟命好，遇上了赫连陵。

可那些乞丐，远没有他们兄弟幸运。

乞丐的飘零艰难，活着不易，姜寻太清楚了。

正是因为清楚，在见到那个小乞儿为了一顿掺了毒的稀粥，险些命丧恶人之手，他才会愤怒至理智全失。

赫连陵出身天潢贵胄，才智卓绝，永远傲然立于人上，姜寻无法指望他对小乞儿的遭遇感同身受。待情绪冷静下来，姜寻也知道自己这事办得冲动，再次给赫连陵请罪。

出乎意料，赫连陵并未对他这番行事置喙一词，甚至连一声责骂都不曾再有，只淡淡问了句，“那小乞儿现今如何？”

赫连陵多精明的人，姜寻说自己染病，是因无意接触了小乞儿。

可以姜寻的武功，除非自愿，否则就算来十个百个小乞儿，都不见得能近他的身。

不过，既然姜寻不愿细说，他也不会追问。这些年，姜寻在他这里，既是下属，更是兄弟。没必要打破砂锅，去撕扯兄弟的难言之言。

“带回来了，就在隔壁歇着。”姜寻咽了咽嗓子，赶紧解释道，“属下给他用了王妃配的解药，又禁着他不许出门，王爷不必担心他再传染旁人。”

柳凝霜的解药，自是前些日子费尽心思琢磨出来，不过——治标不治本。说是解药，其实顶多算能稍缓疼痛，暂且压制恶疾扩散。

而且制作不易，从配药到火候，稍有不慎便药效尽失，难以大量炮制。

柳凝霜也只堪堪弄出两粒来，一粒自己服下。一粒则给了近身照顾她的夏竹做预防，以免夏竹染病。

夏竹知道这药金贵，没舍得吃，原想留着给柳凝霜，以作不时之需。

后来得知姜寻要与赫连陵一同出城拦截吕太后的人，便十分重色轻友的，把药给了姜寻。

姜寻把小乞儿带回后，便与他一人一半，把那粒药分食了。

毕竟只吃了半粒药，姜寻拿不准药效，担心传染给赫连陵。这才让小六拦着，不许让他进来。

赫连陵敏锐察觉到姜寻言语里，藏着丝紧张意味，浓眉一挑，到嘴边的嘲讽，莫名咽了下去。

往前走了两步，抬臂拍在姜寻肩上，目色坦荡，全然不见方才的嫌弃之色，“算着时辰，王妃应从方晴手里拿到了解药。”

言下之意便是——放心，你这条命没那么容易完蛋。

男人之间的安慰，隐晦又利落简单。

姜寻顿了顿，勾唇冲赫连陵奸笑，贱兮兮的，一如平常，“王妃在京中设计取解药，这事儿我当然知道。你特地说出来，莫不是在存心炫耀你媳妇厉害吧？”

“实话而已，何谈炫耀。”赫连陵应得云淡风轻，姜寻却分明在他脸上看见四个大字——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