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云霆在一起好几年，她从未见过这些相册。

白羡羽好奇地翻开，突然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缩回手！

怎么会？

照片上的人，赫然正是救了她的顾叔叔！

白羡羽眼前发晕，头痛欲裂，好一阵才平复，相册记录着一家三口的幸福瞬间，每一张背后，都有稚嫩的字体。

这种似曾相识，让她瞬间就回想起在顾彦那里看到的那张父子合影。

她当时下意识地认为，顾彦就是照片里的男孩。

那件事有太多无法公开的秘密，为了保护牺牲者的家属，所有的照片都没有向公众泄露。

可是，这些照片怎么会出现在陆云霆这里？

顾彦又是为什么要说谎？

这一刻，手里的相册仿佛有千钧重，白羡羽猛地合上，大口喘着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却不敢再去触碰。

心底，隐约浮现出一个猜测……

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相册脊，好半晌，白羡羽才察觉底下还有另一本较小的相册，封面上印着照片，穿着军装男人神情肃穆，朝镜头行军礼。

顾叔叔！

白羡羽心脏猛然一跳，翻开。

扉页上几个端庄肃穆的黑体字和墓碑如出一辙：向因公殉职的顾青峰同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顾青峰……原来顾叔叔叫这个名字。

白羡羽手止不住地一抖，一页纸片从相册里掉了出来。

泛黄、薄脆。

那是一封来自孤儿院院长的感谢信，言辞恳切，却看得白羡羽背后直冒冷汗。

原来十几年前她遇上的不是简单的绑架犯，而是个有组织的人口拐卖团伙！

相册里这些孤儿，当初也被这个团伙绑架过。

每个孩子的生活照片占据了薄薄的一页，下方的标签栏里记录了姓名籍贯和出生年月等信息。

大多数孩子的性格描述都是两个字：孤僻。

白羡羽甚至看到了杨启华的名字，心中不免诧异，但出生年月完全对得上。

底下附了检查记录，除了孤僻之外，这孩子还有比例极大的暴力倾向。

她忽然心有余悸地想起那天杨启华在她宿舍门外的咆哮。

也记得陆云霆说过，不要和杨启华走得太近。

可是更令她心惊的，是感谢信中提到了顾青峰不畏艰险，在救出孤儿院的孩子们后，又折返敌营，牺牲自己，换回了最后一个受困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白羡羽。

心脏深处结痂多年的伤口，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撕开一道口子，鲜活的回忆如同红色血液，汩汩淌出。

顾叔叔……本来有机会活下来的……

是她，害死了……顾叔叔啊！

走廊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白羡羽忽然想到了什么，再度打开先前的相册，她认不出那个男孩子，视线便落在从眉目清秀的女人脸上。

坎坷岁月和人世无常模糊了女人的容颜，白羡羽很难把她和那个在医院里为她端粥洗碗的婆婆联系起来，但她的眉宇轮廓却渐渐清晰，和幼年时的记忆一点点重合。

那些曾经湮没在黑暗中的过往，刹那间如同浮出水面的冰川，压得她心里喘不过气来。

白羡羽躺在小床上，额头冒汗，手心冰凉。

曾经想寻找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而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陆云霆说的没错。

她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了。

40

脑子里充斥许许多多的杂音……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男人声嘶力竭的怒吼，把白羡羽从黑暗中撕扯回现实，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杂乱。

“保安呢！快叫保安上来！”

“直接叫警察来吧，保安都制不住他！”

“陆副院也过去了，但是死者家属情绪过激，恐怕……”

陆云霆！

白羡羽一个激灵冲出值班室，远远就看见走廊里围了一群人，堵在一间病房门口。

她费劲地挤进人群，视线里只能见到角落站着的干瘦老太太，此刻正在抹眼泪，不住念叨着，“春花，我苦命的儿媳妇，婆婆对不住你……”

“娘你别说了！”一个中年大汉猛地哭嚎起来：“都是你们这帮子没本事的大夫，救不了俺的春花媳妇儿，连她肚里的娃也救不了！俺都跟你们说了千万保住娃！俺的娃呢！你们把春花还来！把俺的娃还来！”

陆云霆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带半分的同情，甚至还有一丝嘲弄。

“医院已经尽力，只是所有证据都表明，产妇生前常年遭受虐待，待产时丝毫没有求生意志，是她自己，选择了死亡！”

“你胡说！”那大汉楞了楞，“要是……要是她乖乖听话，俺怎么舍得”。

“尸检报告不会胡说。”陆云霆平静地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张纸。

他还没松手，整个文件袋已经被大汉扯走，仓促间，随附的照片落了一地。

手臂和大腿的局部照片上，满是血淋淋的伤痕。

众人哗然。

望着满地的证据，那大汉终究红了眼圈：“春花啊……你要是肯乖乖听话生儿子，俺又怎么会打你？”

“太过分了，哪有这样当丈夫的！”

“坐牢！判个终身监禁！”

“那女人真可怜，碰上这么个老公。”

周围议论纷纷，陆云霆不习惯这样的嘈杂，说完了该说的，剩下的便可交由保安处理，边上却忽然传出沙哑的吼声：

“明明是你们这些大夫不肯救她！！”

寒光迎面！

陆云霆只防备着那大汉，没想到此时突然失控的却是角落里的老太太，她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径直朝他捅了过去！

不止陆云霆，所有人都没想到。

只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低下头，视线触及熟悉的温顺眉眼，陆云霆的心脏骤然一缩！

“这条命……我还给你……好不好？”

背部一凉，钻心刺骨的痛，白羡羽吃力地吐字：“我欠顾叔叔的，都还给你，我们两清了，好不好……”

方才刹那，她根本就没有想，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从人群里挤进去，扑在陆云霆身前。

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她欠他的，一条命。

孱弱的老妇人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保安制服，被带出病房时，她的背佝偻下去，几乎只有陆云霆的一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