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渊第一次体会到五脏六腑都像被人捏碎的疼痛，痛到双目失神，痛到失去理智，可仍然不死心地盯着那犹如坏掉的娃娃一般以诡异的姿势躺在卧榻上的白殷殷。

那时常会弯起来的眼眸却没了半点动静，就连平日里惹人心醉的容颜也带上了一层灰白，让人瞧着便心生凉意。

“戈渊，她，”

纵然之前没能瞧出他们之间有何端倪，但看到戈渊如今的神情，也就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戈渊当初被劫走，非但在魔界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反而能全身而退，他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只是一个神，一个魔，终究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戈渊！你干什么！”

戈渊右掌毫不留情地击向自己，泛着金黄色光芒的元神被逼出了体外。司药跨步飞来便想阻止戈渊，可他连戈渊的衣袖都未曾碰到，方才还是一个完整轮廓的元神，此时却想被剑划成了两半，较小的那半好像被白殷殷的身体吸引了一般，化作一缕缕轻烟，缓缓缠绕住白殷殷的尸身。

而自毁了部分元神的戈渊却在一瞬间羸弱了许多，手都仍在颤抖着，却执意要将白殷殷带走。

“戈渊！你在想什么！”

若不是他了解戈渊，他一定以为戈渊疯了！自毁元神稍不留神就会灰飞烟灭！难道戈渊为了这个魔界的魔尊甘愿舍弃掉自己的一切么！

“让开！”

司药知道戈渊现在在恨他，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戈渊越错越深！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不久天庭的人就会追过来，以戈渊此时的状况，必然难以逃脱天庭的追捕。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将那孩子赶紧藏起来，让天庭的人抓不到把柄。可戈渊哪里还顾得上孩子，万念俱灰的模样让司药都忧心他是不是想跟着白殷殷一同殉情。

“是她自己自裁的！”

“你说什么？”

直到戈渊听清了司药老君说的话，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眸才起了波澜，不可置信地看向司药。

“我赶到之时，她方生下魔胎，身子骨很是虚弱。纵然她罪孽深重当坠入万劫不复之深渊，但我又何其忍心对一个刚生完孩子的母亲下手。可她一看到我进来，便问我你在何处，当听到你带兵赶往主营时。她便。。。便说，你果然恨她，就连让她死都恨不得自己动手，让你忘了她。之后，便。”

司药止住不说下去了，他感觉到抱着白殷殷的戈渊气息越来越弱，在听到白殷殷说的最后一句话时，竟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让司药心下一惊，这戈渊怎么用情如此之深！这要是让他抱了白殷殷的尸首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但戈渊又岂是他想拦便拦得住的，更何况他也于心不忍，心已经死了的戈渊，若是让他再将尸首夺去，怕是没了最后的念想，也不愿独活。他知道戈渊自毁元神是要保住白殷殷的身子，可保住了身子又如何呢？不论凡界还是三界之内，元神都已灰飞烟散便再无复生的可能，戈渊怕不是要做什么傻事吧。

自此次战役后，魔界余党皆溃不成军，被天庭派出的将领率兵尽数绞杀，除去趁混乱中逃走的几个魔尊，昔日尚能与天庭和妖界相抗衡的魔界已经不复往日之光辉，不过数十年便很少再被人提及。

而自天庭大胜之日便闭关的戈渊，外界传闻此次战役都是戈渊一人的功劳，若不是他大破魔界主营，挫了魔界的锐气，再联合司药老君攻破魔界主殿，恐怕这一场仗还指不定何时才能分得出胜负。

就在司药老君以为戈渊要将自己关一辈子时，他寝宫的大门总算是开了。当日，他便片刻不敢耽搁赶了过去，他知道戈渊打着闭关的名号，明面上是在闭关养伤，但实际却将他太虚殿里的古籍都翻了个底朝天。

就在他以为戈渊要翻书而走火入魔之际，戈渊总算是出关了。尽管身子仍然有些虚，但好在戈渊自幼便体质比普通人特殊一些，就算受了很重的伤，只要不是真的毁了元神，都能够慢慢自愈。因此司药老君也就不怎么担心他身上的伤，而是在意他心里的伤。

只是瞧戈渊如今淡然坐在他面前的样子，司药老君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戈渊是看开了放下了？还是太过于执着，才出现得这种反常的举措？

“我今日来，是向你打听一本书。”

戈渊恨过司药老君，恨他为什么没有及时阻止白殷殷自裁，但也想通了，是自己伤了白殷殷，这一次有司药帮忙拦着，那下一次呢？他现在已经不纠结于白殷殷去世的事实，而一门心思扑在了如何让白殷殷复活上。他翻遍了太虚殿里的古籍，试遍了各种所记载的偏方怪方，可白殷殷依然脸色苍白地躺在卧榻上，没有半点转醒的痕迹。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从希望到绝望，快要将他逼疯了，如果不是心里还幻想着她能哪一天再醒过来同他说话，对着他笑，他恐怕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什么书？”

司药老君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以戈渊的性子若是对事情不上心，便是连问都问不上一句，他那个笨徒弟绕在戈渊身边一千年的时间，也不过只能在他心里占据极小的位置，而且也不过是将她看做是一个有些顽皮的妹妹罢了。可要是他放在心上的事情，就算踏破天也要问个结果，对白殷殷的执念可丝毫不比他对战争的执念低啊。

“《太行古纪》。”

司药老君皱了皱眉头，这本书自打被列为禁书后，便早就没了踪影，戈渊又是从哪里听到这本书的消息？

“我没有。”

“你有。”

戈渊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来找司药要书就必然是知道他有。

“戈渊，凝聚元神没有人试过能不能成功，这天地如此之大，恐怕等元神聚完，这天地都会再归为混沌了。”

“我会等。”

“等多久呢？一百年？”

“嗯。”

“一千年？”

“嗯。”

他会等，不论再等上一千年一万年还是等到他归古，他相信只要他愿意等，总有机会对她说，他不恨她，相反，他爱她，比他自己认为的还要爱得深切。

为了这个几乎渺茫到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愿望，他会倾尽自己毕生的精力。

总有一天，会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