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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我给九九讲了故事，哄着他睡着，然后去酒店大堂买了一次性的电话卡，包里有在二手市场刚买的旧手机，插好了卡，我打电话给沈修远。

说到底，我还是不踏实。

对于沐城的事情一无所知，让我这颗心总是悬着。

沈修远接起电话，那边安安静静，他大概是一个人待着，我这才松了口气。

“安安。”

我没说话，是他先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个时候有陌生电话打给我，除了你，还能是谁？”

“修远叔……”我深呼一口气：“和安坊，一切都好吗？”

电话的那一头，是忽然长久的沉默和冰冷，我听得到那边涌动的呼吸，沉稳而压抑，隐藏着慢慢爆发的叹息，传来声响。

“很不好。”

沈修远说：“和安坊现在，一点也不好。慕淮南他，也不好。”

我心里一沉。

“淮南叔他……”我犹豫着开口：“我前段时间还看到他在网站上的讲座，不是挺好的么……”

沈修远长长叹了口气。

“你离开之后，慕淮南大怒，现在的和安坊，哦不，是所有慕淮南到过的地方，草木皆兵。”

我的心紧紧揪着，好像一切倒回七年前，事情一旦触及到慕淮南不能忍受的底线，全城人都要陪着他遭殃。

“安安，我问你。”沈修远严肃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来：“那孩子究竟是不是彭皓白的。”

我回答不上来。

“如果真的是彭皓白的，他脑子有病？自己的孩子放到孤儿院养着？他如果没疯，那这孩子就一定不是他的。”

“修远叔，你别猜了……”

我知道他猜得中，所以才害怕他真的猜中，我无言以对。

“安安，我要告诉你，前几天慕淮南找上彭皓白，问他孩子的事情。”

这个彭皓白告诉我了，他还给慕淮南又一次形容当时的场景，把他气个半死。

“彭皓白在当着慕淮南的面，承认了那孩子是他的。”

我蓦然怔了怔。

“彭皓白说孩子是他的！？”

我无法自控地震惊语气已经暴露了自己，和这孩子的事实。

“但慕淮南不相信，问了彭皓白，说为什么自己的孩子要往孤儿院送。”

我屏息听着，心脏咚咚跳动。

“彭皓白怎么回答？”

“他说因为他自己是在道上混的，免不了有小人拿他的家人说事，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长大，就干脆心一狠送他去孤儿院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那淮南叔他，相信了吗？”

沈修远叹气：“这是彭家一向的作风，心狠手辣，自己孩子也是一样，慕淮南当然相信了。”

我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

“那天他气急，又吐了血，才让彭皓白又逃走的机会，现在慕淮南恢复过来，下了令要抓彭皓白会和安坊。”

“那……淮南叔如果抓住了彭皓白，会……会怎么对他？”我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沈修远沉沉叹气：“你想想，当初他自己的孩子，都下了狠手要做掉，就怕将来让你为这孩子吃苦，他那么艰难才舍弃的孩子，结果他彭皓白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你想，以慕淮南的性格，他会怎么做？”

怪不得……怪不得彭皓白不让我坐他的车子，因为他知道慕淮南已经开始全面通缉他了，可他还是冒死出来保我，还故意装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

说到底他就是怕我担心。

这个白痴。

“那现在彭皓白的下落，你们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

我终于能稍微松一口气。

“修远叔……”过了一会儿，我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关于那个孩子，淮南叔他现在……是怎样的态度？”

“慕淮南昨晚手术没多久就出来忙，和安坊和公司的事情要他两头跑，身体恢复的一点也不好，加上彭皓白那天着实气着了他，现在一提孩子的事情，他就咳个不停。”

我忍不住地很担心他。

“安安，你给我透个底。”沈修远说了那么多，还是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修远叔，你别逼我了。”

“唉。”我听见他沉沉的叹息声：“安安，我看着你长大，从来不舍的跟你说什么重话，我知道那孩子对你有多重要，所以才不管他的身份

帮你和他逃走，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是慕淮南养大的，你要分清楚，自己是谁的人。”

我闭上眼睛，泪水一行落下。

“修远叔，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嗯……那就……”沈修远说到一半忽然停住，我听见电话那头有脚步声，和轻轻的摩擦声。

下一刻电话那头的声音就换了个。

“安安。”

他叫我，嗓音一如既往的沙哑沉郁。

我喉咙梗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连个招呼因为不肯跟我打？”

我生生吞下喉间的酸水，半天才吞吞吐吐几个字：“淮南叔。”

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站在沈修远身边，还是后来才发现的。

我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难受的要命。

“安安，你现在好不好。”

他问我，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疲倦。

“不好……”

听到我这么说，他忽然又笑了。

“巧，我也是。”

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不想他听见我的无措，所以想挂了电话，可手机刚离耳朵远一些，又听见他叫我。

“安安。”

我最受不了他这样叫我。

温柔，宠溺，带着全世界都比不了的爱。

我一下子就舍不得挂电话了。

他又问我：“你想什么时候回家来。”

我不说话，没多久他就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我被人开枪打中，一身血，觉得自己快死了的时候，你说求求我活下去，你哭成个泪人，我却连帮你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我一直记着你当时的痛苦和难熬。”说久了话，他低低喘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我在手术室里拼命撑下来，你知不知道和阎王爷作斗争有多辛苦，我累得只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我一闭眼就是你哭哭啼啼的样子，我……”他说着忽然停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却甘愿：“……我舍不得啊。”

我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哭成个傻兮兮的泪人。

“安安，那天回家，看见读大学之前，有一次你去参加cosplay展，拍的照片，被我夹在一本书里，照片里的姑娘，还不食人间疾苦，简单纯粹，最美不过如此。”

“安安，你记得我告诉过你，医生说我得病活不过二十五岁，可是今年多大了，你记得吗？”

“三十五岁了。”

电话那头又是长长久久的安静，沉寂之后，忽然传来他低沉的男音：

“安安，我都撑过来了，为什么你要走呢。”

我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用袖子抹干净眼泪。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

“你把九九带回来，让我看看，好不好。”

我心里所有的防线都被他一层一层打破，他就是这样的人，江湖上的老狐狸，几句话，一个眼神，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我自然也逃不开。

“你会同意我养着她吗？”

我小心翼翼，终于鼓起很大勇气，才敢问他这个问题。

可慕淮南仍旧没给我想要的答案。

他说。

“你先带她回来。”

他不能给我这个保证，一个不能给我孩子平安保证的人，哪怕威胁只有零点零一，我身为母亲，也不可能去冒险。

“淮南叔。”我眼泪忽然就干了，没有再流：“沐城的春天，是不是快来了。”

他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苜宿，因为你说那是食肉动物，唯一钟爱的素草。”

“你还记得。”

“淮南叔，等来年春天，你在院子里种一片苜宿花吧，就当是我，那天被跑进来的猫猫狗狗吃光，也就忘了我吧。”

“安安。”

他的语气忽然有点急了。

“淮南叔，你保重，谢谢你给过我的一切。”

我挂了电话，来不及听对面任何反应。

手机屏幕上居然有一层薄薄的盐粒，我看着好笑，刚才哭得太夸张，眼泪干了，弄得手机屏幕上还剩盐。

这次哭完，就这样吧。

我丢了手机卡，在大厅里拿了一份地图，回到酒店屋里收拾东西，九九在床上安然地睡着，我收拾完一切，也疲倦地抱着他睡着。

等明天天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梦。

梦里沐城下了学，到处都白茫茫一片，看不见房子看不见楼顶，远远望去好像天和地都连在一起，我没想过沐城也有这样看上去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