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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寒心暖绢

作者:水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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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一辆青呢马车停在府尹衙门不远处,枇杷和榴莲站在马车前,喊话的是枇杷。榴莲抱着黄毛垂头站着,望着秦玖的目光几许飘忽。

他们显然在此已等候多时,看到她出来,黄毛怪叫一声,展翅飞到秦玖肩头上站定。

“枇杷,你去传话让那四个少年自行离去吧,回来时,把樱桃带过来。”秦玖淡淡吩咐完,缓步登上了马车。

秦玖既然无罪,樱桃便还是她的侍女,这一点就是安陵王也无法改变。

榴莲在马车外磨蹭着不肯上车,求着枇杷道:“枇杷你到马车中,我在外面驾车。”

秦玖笑吟吟道:“莲儿,到车厢里来。”这声音娇美动听,但听在榴莲耳中,不亚于催命魔音。他额头上冷汗不断冒出,被日光一照,闪耀着微光。他哆嗦着抬起手,掀开车帘钻到了马车中,瞧准距离秦玖最远的位置,胆战心惊地坐了下来。片刻后,樱桃被枇杷拎了进来,随后马车开始辘辘前行。

秦玖掀开车帘,只见颜夙负手凝立在衙门门前,整个人冷傲如霜,玄红色织锦朝服被日光一照,闪着刺眼的光芒。但这光芒再是刺眼,也及不上他眸中那势如破竹般的寒芒。秦玖心头漫起无边无际的凉意。她缓缓放下车帘,侧首望向樱桃。

樱桃显然被枇杷封了穴道,此刻正僵直地坐在车厢内,唯有眼珠能转动。她死死盯着秦玖,漆黑的眸中一片血色。

秦玖微微眯眼,眼波中的刺骨寒意让樱桃瞬间苍白了脸。秦玖伸手拂开她的穴道,冷声道:“樱桃,你跟我时日不短了,你真当你做的事我毫不知觉?你是我身边之人,我若是不了解你,那我岂不是自寻死路?你说,这进京的一路上,你主子刺杀了我多少次?真当我以为是朝廷派人刺杀的?”

樱桃冷冷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秦玖凤目一眯,蓦然出手捏住樱桃的下巴,微一用力,便卸掉了她的下颌。

死寂的车厢内,这轻微的咯一声,吓得榴莲一哆嗦。

“想死?哪那么容易!”秦玖抡起手臂狠狠打在樱桃左脸上。这一拳比打在颜聿脸上那拳一点也不轻,只听得一声闷哼,樱桃被打得偏过了脸,口中随之喷出一口鲜血。混在鲜血之中的,还有几颗牙齿和一颗包着纸的小药丸。鲜血恰好溅了榴莲一脸,那颗药丸好巧不巧地恰好落到了榴莲大张的口中。

榴莲跟了秦玖这么多时日,一直从别人口中知晓她多么狠辣,但从未亲眼见过。因秦玖对他,向来都是温和至极,此刻乍见她如此狠辣,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感觉那拳头似乎正砸在自己身上一般。

“莲儿,吐出来!你想死吗?”秦玖转首慢条斯理道。

车厢内光线黯淡,榴莲盯着秦玖冷意凛然的双目,只觉得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一股冷意。他恨不得自己咬了这颗药丸即刻死去,那便不用再受妖女的折磨了。这颗从樱桃口中被打出来的药丸,无疑是毒药。可他哪里敢,哆嗦着手将药丸从口中掏了出来扔到车厢内。

秦玖侧首,如画的眉眼隐没在暗影里,眸中寒意凛然,整个人如勾魂使者般让人胆寒。她伸手,将樱桃的下颌咯的一声接上,懒懒问道:“樱桃,我只问你,你如何得知我昨夜去了九蔓山,公堂上你说是跟踪所至,旁人相信,九爷我却不信。说吧,是谁给你透了风?你供出了他,我就饶了你。”

昨夜她说身子不适,早早歇息了。倘若无人透露风声,樱桃不可能知晓她会出去,更不可能跟踪她至九蔓山。倘若如此,以她和枇杷的功力,早就发觉了。

秦玖不动声色地侧眸瞧了一眼榴莲,榴莲额头上冷汗冒得更快了。她故作温柔地冲着他笑道:“莲儿,你很热吗?怎么出了一头汗?”

榴莲飞快瞥了一眼秦玖,见她笑吟吟望着自己,脸上没有丝毫暴虐之色,心头更惧,抬袖抹了抹额头,颤抖着说道:“是啊,热……真是太热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要杀要剐随你便!”樱桃嘶哑着声音道。

“随我便?真的随我便?”秦玖微微一笑,“我倒是听说过很多种杀人的法子,其中有一种,倒是蛮好玩的。那便是剥皮,据说在头顶上开一个口子,将水银灌进去,人身上的皮就会和血肉分开。最奇的是,人不会立刻就死,会一直痛上好几天。要不我们试试怎么样?莲儿,届时让你亲自动手如何?”秦玖忽然回首问榴莲。

榴莲听得毛骨悚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秦玖面前道:“九爷,别杀她,求你别杀她,是……”

“妖女,你们天宸宗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饶过你们的!”樱桃显然已经被秦玖方才残忍血腥的描述吓坏了,脸色惨白如雪,但纵使如此,却依然截住了榴莲的话头。这让秦玖颇惊讶,更让她惊异的是,樱桃说天宸宗没有一个好东西。

天宸宗没有一个好东西吗?

秦玖讶异地挑了挑眉。

从连司空建立天宸宗传承至今,天宸宗英雄辈出,在朝堂上建功立业的也有不少,天宸宗的势力也越来越强。在大煜国,天宸宗是白道领袖,是很多人艳羡的一个门派。有不少子民是以能入天宸宗为荣的。樱桃身为天宸宗弟子,却说出这样一番话,秦玖极是诧异。这有两个可能,一是,樱桃真的深恨天宸宗;二是,被她方才剥皮之说吓住了,要趁机激怒她,好求个速死。到底是哪一种呢?

秦玖挑眉,慢条斯理道:“天宸宗没有好东西?嗯?”

樱桃望着秦玖唇角那抹春花般的笑意,再联想到这个妖女有可能将自己剥皮,只觉得心中的恐惧不断在滋长,身子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她猛然扑倒在地上,去捡那粒被榴莲丢在车内的药丸。她身子方动,便觉得双手手指剧痛,低头一看,只见十根手指的指尖皆被绣花针刺穿。都说十指连心,她微微一用力,就痛得厉害,哪里还拿得起东西。

那连着绣花针的丝线五彩缤纷,艳丽得让人心悸。

秦玖左手持着绣花绷子,伸出纤白如凝脂般的右手,在丝线上好似弹琴般轻轻拨弄几下,樱桃便痛得叫了出来。

“胆敢诽谤天宸宗,你就是叛逆,死十次都不够,看我如何收拾你!”秦玖笑吟吟说道,“黄毛,好久没跳舞吧?来一曲凌波踏步!”

黄毛一听凌波踏步,兴奋地怪叫一声,扑扇着翅膀落到了丝线上,踩着十根丝线颤巍巍地跳了起来。丝线随着黄毛跳动,不时地下沉,勒紧了樱桃的手指。偏绣花针刺穿了手指,根本就无法拔出来。

樱桃疼得撕心裂肺地喊叫,榴莲在一侧都吓傻了。

“樱桃,你知道吗?我还有一种更厉害的杀人法子,黄毛,你来告诉她。”秦玖眯眼说道。

“织布!织布!”黄毛道。

秦玖温婉一笑,“这织布可不是脱你的衣服,我对女人的身体不感兴趣。而是用你的血肉来织布,你信不信?我现在扔出梭子,它刺穿你的皮肉,将你的血肉和丝线凝在一起,你说,这匹布织完,你身上会成什么样子呢?现在你说,天宸宗还没有好东西吗?”

榴莲凝视着秦玖唇角的笑意,眼睛一翻,几乎要昏过去。

樱桃倒是硬气,嘶哑着声音道:“你就是将我杀了,天宸宗还是没有好东西。天宸宗早有了谋逆之心,当我不知道吗?你们最后都不得好死,会比我今日更惨。”

秦玖黛眉一凝,笑着对黄毛道:“黄毛,回来吧,你好像又胖了,这凌波踏步舞得像跳大神一样。”

黄毛被秦玖的话打击得不轻,扑棱着翅膀飞到秦玖肩头上,开始歪着头打量自己的鸟身。最后大概觉得自己真的胖了,心情郁闷之下,飞到榴莲头上开始练习舞步瘦身。榴莲早被吓得浑身发软,黄毛这一扑来,他承受不住,整个人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秦玖朝着樱桃微微一笑,“你倒是硬气,冲着这一点,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供出为你透露风声之人,我便饶你一死!”

樱桃淡淡说道:“没有人告诉我,我是猜到的。”

“看来你是一心求死了,也好,我便成全了你。”秦玖残忍一笑,声音幽冷。她从袖中将梭子掏了出来,正要掷出,就听榴莲颤声喊道:“九爷,饶了她吧,是我告诉她的!”

秦玖侧首朝着榴莲宠溺一笑,“莲儿心肠太好了,这罪名可不是胡乱能认的。你对我的忠心我是知道的,怎么会背叛我呢。”

榴莲从地上爬起来,好似突然得了力量一般,俊脸上一片狰狞之色,指着秦玖骂道:“谁说小爷我对你忠心耿耿了,那是因为你奸诈狠辣,小爷我怕你。今天我豁出去了,谁不知道你就是勾魂红衣,你用童男子练功,害了多少好男儿的性命。我就是揭发你,利用安陵王除掉你,谁知道你昨夜竟然没有动那四个少年,算你命大,小爷我认栽。你不是要织人皮布吗?用我吧!你放了樱桃!”

秦玖扑哧一笑,手指拨动,微一用力,十根绣花针便飞了回来。她真是没看错,在她每日里欺压恐吓下,这小子还保持着一颗纯真正义之心。她憋住笑,做出一副极受伤的样子,直视着榴莲道:“莲儿,你在胡说什么?你可知道,你这番话会让你丢掉性命。我是真心喜欢你,才没舍得让你去陪我练功。可我最恨身边人的背叛,倘若你真背叛了我,我也只得忍痛下杀手了。”

榴莲一脸恐慌,偏做出不怕的样子,“昨日之事,都是小爷之错。小爷在玲珑阁醉倒在地,但没有完全迷糊,听到慕阁主告诉你,说童男子已备好,要你到九蔓山昭平公主别院去。我以为这童男子包括小爷呢,就打算偷跑,不想碰到了樱桃,我就把此事透露给樱桃了,让她和我一起逃。樱桃说我们逃不掉,她让我别怕,说她会救我的。樱桃只是为了救我,并未背叛你,你不能杀她。”

樱桃捂着手指说道:“榴莲,我知道你是好人,但也用不着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我不用你救。”

榴莲挺直脊背,一字一句道:“小爷的罪小爷来担,妖女,你出手吧!”这一副坦荡荡视死如归的样子,让榴莲的身上充满了一种正义的气质。这个向来在秦玖面前唯命是从的少年,忽然间就变得高大了起来。

秦玖唇角笑意一敛,黑眸中凝起了冷冽的杀意。她慢慢抬手,车厢内响起丝线掠动的声音。榴莲闭上了眼睛,等着绣花针刺在自己身上,过了不知多久,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壮着胆子慢慢睁开眼,看到妖女坐在美人靠上品茶。

榴莲一下子蒙了,“你不杀我?”

秦玖的凤眼在水汽氤氲中微微一眯,“杀了你多没趣?我还要留着你的命好好折磨呢。我刚又想起一种新的死法……”

榴莲只觉得脊背后升起一股凉气。其实,人有时候不怕死,怕的是等死。那种折磨,只有体验过的才会真正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

回到光宅坊的秦府,秦玖派枇杷将榴莲和樱桃关在了一起。

秦玖没有再审问樱桃,因她早已知晓樱桃在为姚昔儿做事,樱桃欲杀她,也是在服从姚昔儿的命令。樱桃对天宸宗确实深恨,这一点秦玖已经确信。自然,这种恨,不光如她说的那样,因天宸宗有谋逆之心,应当还有别的。既如此恨,何以对姚昔儿如此卖命呢?这件事,秦玖不能直接去问樱桃,因为樱桃尚不知秦玖已经知晓她是姚昔儿的人。所以,她将樱桃和榴莲关在了一起,希望榴莲能从樱桃身上得到更多线索。

第二日,秦玖审问了榴莲。从他口中知悉,姚昔儿看中了樱桃习武的资质,为了收她入宗,便将她全家杀害了,只留了她的弟弟。说若是她表现不好,就要对她弟弟下手。天宸宗如此行事,秦玖这两年也听说过,倒是没想到樱桃也是受胁迫入宗的,也怪不得她虽恨天宸宗却也不得不为姚昔儿做事。

秦玖轻轻叹息一声,“我早听闻宗中有些人如此行事,也怪不得樱桃如此,此事我会派人前去调查,假若确实属实,我会派人将樱桃的弟弟救出来。”

榴莲经历一夜恐惧的折磨,今日明显憔悴,已没有了昨日在马车上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听到秦玖如此说,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九爷,你真的要放过樱桃,放过她弟弟?”

秦玖摇了摇手中的绣花绷子,“是啊,樱桃如此有情有义,就算被威胁,也不愿将你供出来,我很欣赏她。但是,莲儿背叛了我,又骂我狠辣奸诈,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呢?”

榴莲额上冒出了汗,双腿哆嗦着,却依然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尽管来,小爷我不怕!”

秦玖笑吟吟地品了口茶,“莲儿啊,你今年也十七了。有些事,不要光用耳朵听,还要用眼睛去看。”

榴莲惊讶地望着秦玖,品味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你下去吧!”秦玖言罢,懒懒闭上眼睛。

榴莲站在那里半晌没动。

“你……你不杀我?”榴莲小心翼翼问道。

秦玖睁开眼睛,斜睨着他问道:“原来莲儿这么希望被杀啊。如此,我那个新想起来的杀人方法……”话未说完,榴莲跳了起来,“九爷,我刚才什么也没说。”言罢,好似兔子般蹿了出去。

暖阁外的走廊上,黄毛正站在架子上晒着日光打盹。榴莲心情好,忍不住摸了摸黄毛头上的毛。黄毛一下子醒了,浑身羽毛竖起,歪着脖子说道:“滚开,别动小爷我的毛!”

榴莲傻了。黄毛昨儿个跟着他学会了,现在也自称小爷了。

樱桃和榴莲之事,就这样被秦玖放了下来。至于樱桃要如何去向姚昔儿交代此事,那就是她的事了,但秦玖想,樱桃肯定会隐瞒此事。

秦玖伤好后,便每日到司织坊去做事。

司织坊下面分三个局,分别为针工局、织染局和采买局。秦玖为司织坊的掌事,统领下面三个局的管事。其中针工局和织染局的管事皆是宫中女官,一名宁淑,一名李湘容。采买局的管事是一名太监,名曹福顺。司织坊三个局每日里都挺忙,但秦玖这个掌事却是一个闲职,每日里只需去转一趟便可。

这日,秦玖在织染局的织坊内看到一匹正在织的白绢。这匹白绢是双层丝线织就,布料很厚实,其质地却轻柔温软,色泽晶莹如玉。

秦玖对于织染刺绣可说是内行中的内行,一摸这匹白绢,心中便微微一动,难道这匹白绢的丝线是出自云韶国的暖丝?

云韶国位于大煜国南面,国内湖河纵横,气候温和,适于植桑养蚕,所以云韶国盛产丝绸。而这种暖丝,却是云韶国特产,是由一种生于湿热地带的暖蚕所吐,这种丝不似其他丝摸上去寒凉,而是带着丝丝暖意,最适宜做冬日的裙袄。但这种蚕极难养活,所以这种丝线产量极低,致使暖绢这种丝绢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也只有云韶国的皇室之人才有缘得到。

当年她特别想得到这么一件暖绢做成的衣衫,可终究是无缘得到,没想到今日竟在织染局看到了。

“李管事,这匹白绢的丝线是产自云韶国的暖丝吧,不知采买局是如何采买到的?”秦玖有些惊异地问紧随在她身后的织染局管事李湘容。

李湘容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生得很秀丽,听到秦玖问话,忙清声答道:“秦掌事,这暖丝曹公公可没那个本事采买到,听说这是安陵王殿下送来的,要我们织染局织成双层白绢,再由针工局做件衣裙。”

“原来是安陵王送来的,这么说,他定是要为他母妃裁制衣裙,你可要好好督促才是。”秦玖笑吟吟说道。

“秦掌事这次猜错了,娴妃娘娘一向礼佛,这种衣裙她是穿不着的,这衣裙安陵王是为苏小姐而做。正月二十是丽京有名的祈雪节,苏小姐是要上台祈雪的。秦掌事,你初到丽京,一定不知道祈雪节吧!”

秦玖眯眼,祈雪节,她太知道了!

或许,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祈雪节了。可是,她竟忘记了祈雪节快要到了。

那延绵数里的香雪海,已经开花了吗?

那蜿蜒绕过梅林的镜湖,此时还是冰封中吗?

才不过三年,一切,似乎都恍如隔世的烟云。

李湘容看秦玖神色有些恍惚,以为她没听说过祈雪节,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地说道:“说起来,祈雪节也是丽京城一大盛事,它的由来,还有一个典故呢。”

秦玖侧首打量着李湘容,见她虽一脸神秘,但杏目中却含着一丝谨慎。她微微一笑,故作惊讶地问道:“祈雪节还有典故吗?说来听听。”

李湘容笑吟吟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典故。就是六年前,京畿一带自从秋收后便再不曾降雨,这年冬天,也是一冬无雪。上元节后天气愈加干冷,既无转暖也无转阴的迹象,京畿四野土地干裂,无一丝回春的迹象。九蔓山脚下有一大片梅林,往年这个时候梅花也该绽放了,那一年却迟迟不开。当今圣上极重与民休息,所以早在腊月起,便颁布了祈雪的告示,但并无效果。正月二十日那日,一位官家小姐出城到九蔓山脚下的梅林中抚琴一曲,那首曲子叫《悯民》,后来,你猜怎么着?”

后来怎么着?秦玖自然比谁知道得都清楚,但还是微微一笑,故作惊异地挑眉,“莫非后来便天降大雪了?”

“正是。秦掌事猜对了。那官家小姐接连抚曲五遍,便有雪粒子从空中飘落,其后便转为雪片,纷纷扬扬下了一日一夜。而且,更奇的是,第二日一早,绵延数里的梅林竟悉数开花,当真是香雪如海。这消息引得京中贵族纷纷到香雪海踏雪赏梅。当今圣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悦,遂将正月二十日定为祈雪节。每年这一日,让京中的大家闺秀到梅林去抚琴奏乐,久而久之,这一日便成了丽京城大家闺秀斗乐的日子。祈雪倒在其次,斗乐才是主要。”

秦玖抚摸着暖绢,缓缓说道:“其实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倘若琴曲能让老天开眼,这世间当会少一些冤魂。”

“秦掌事说得是!”李湘容微笑着说道。

“这么说,祈雪节倒真是一场盛事。只不知那位官家小姐是何人?”秦玖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湘容眼角一扫,谨慎地笑道:“这个人,秦掌事倒无须知道,只因她早已犯了重罪,在三年前已经畏罪自焚了,她的名讳,我们都是不敢说的。”

秦玖没想到,过了三年,京中人谈起她还是讳莫如深。

畏罪自焚!

这四个字就好似一个淌着鲜血的魔咒,牢牢吸附在白素萱这三个字上。

秦玖凝起眉头,微微眯眼,羽睫低垂处,清冷的眸中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哀凉。

“原来如此,那我是无福得见了。”秦玖淡淡说道,看到李湘容恭谦地笑着,似乎不欲再谈这个话题,遂话锋一转问道:“方才李管事说这匹暖绢是安陵王殿下打算送给苏小姐的,这位苏小姐是不是让严王烟花示情的苏相千金苏挽香?听说她也要登台?”

“不错。正是苏相的千金苏挽香小姐。”李湘容说道。

秦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安陵王颜夙喜欢的人,也是苏挽香。这么说,在上元节他用竹灯来取悦的女扮男装的那位裘衣公子,便是苏挽香了。果然是一个标致的人儿。

“难得安陵王殿下喜欢苏挽香小姐。我们做奴婢的,定要将这件衣裙裁制得漂亮别致。你们今日务必把这匹暖绢织好,尽快送到针工局去,两日后便是祈雪节了,别赶不及了。”李湘容吩咐织布的女子道。

秦玖闻听此言,眸光一凝,笑吟吟问道:“这么说来,安陵王殿下还未曾得到苏小姐的芳心?”

“据说是呢,这位苏小姐才华出众,尤善乐器和刺绣,京中无人出其右。这两年祈雪节上的斗乐,皆是她拔得头筹。可是她心气也极高,这两年到苏府求亲者快要踏平苏府的门槛了,可她谁都没看上眼。”

秦玖讶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苏挽香如此出众,可为何当年她从未听说过此人?

秦玖巡视完织染坊,便乘马车去了玲珑阁。她没有直接去见慕于飞,而是在一楼的大厅中找了座位坐下,暗中命枇杷去向慕于飞打探关于苏挽香的消息。片刻后,枇杷悄无声息地回来对她说:“慕阁主说,苏挽香是苏相的三女,自小体弱多病,一直寄养在苍梧山的庵堂里。五年前才从苍梧山接回来,但她因体弱鲜出门。两年前病好后,才在京城崭露头角。”

苍梧山的庵堂。

秦玖微微苦笑。

她记得,颜夙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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