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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赫依旧清晰地记得昨日夏万言来找自己时发生的一切—— “你说什么？什么叫……她怀孕了……”秦子赫感觉一阵眩晕感袭上大脑。

“这都不明白吗？秦子赫，”夏万言的表情里除了该有的轻蔑，还夹了点自嘲，“她怀了你的孩子。”

“什么？你是说……”秦子赫微眯的双眸瞬间睁开，“她……”

“没错，”夏万言故作潇洒地一笑，却惨淡得比哭还让人心酸，“所以我不能带她……”

“走”字还没出口，夏万言再次被秦子赫狠狠地挥在了地上，红肿的嘴角再次流出了黑红的血，这回他选择了反抗，下一瞬，秦子赫也被揍歪了身子。

“去死吧！”秦子赫自然不甘示弱，剑眉一拧，一记勾拳结结实实地揍在了夏万言受过伤的左腹，疼得他唰一下紧紧皱起了眉，弓着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秦子赫你……”夏万言重重地啐了一口，直起身子，“你别恩将仇报！我本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带她离开！让你永远都不知道真相！”

“那我是不是还得好好谢谢你？”秦子赫丝毫没有手软，上前又是一拳，夏万言吃力地闪避着，砸在肩上，整个人倒向了一旁的树干，“你早就知道吧？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夏万言疼得龇牙咧嘴，沉默着倒抽着冷气。

“你难道不知道我爱她吗？你——”秦子赫勃然大怒地冲着他低吼，他难以想象，如果今天不是夏万言突然之间良心发现跑来告诉自己这些，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愚蠢永远地失去了赟儿和自己的亲骨肉。

“因为我也爱她。”夏万言突然抬起眼平静地回答了他。

“……”这一会儿换秦子赫不知如何回答了。

“秦子赫，我早就说过了，我放弃不是因为我怕你，”夏万言咬牙撑住身子站起来，与他平视，“我那晚跟你说过的话今天仍旧有效。”

“你……”

“你听我说完，”夏万言面露苦涩的笑容，语气悠哉起来，“秦子赫，我必须承认你赢了，我本打算正大光明和你争，但我终于发现这不可能，因为她心里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她爱的是你，从来都只是你而已。”

“你怎么知道？”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他为何能说得如此笃定？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夏万言揉了揉伤了的左腹，“你会明白的，去找她吧。”

言罢，夏万言扭身往反方向走去，背影说不出的凝重。

“等等，”秦子赫突然出声道，陡然到来的不切实际的愿望让他有些惊慌和不安，“你真的放弃了？你很爱她，不是吗？”

“不是我放弃，秦子赫，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夏万言停下了脚步，好一会才回过身看着他，见他蹙紧了眉疑惑地看着自己，轻笑一声，“爱一个人很简单。她让你痛苦，让你失望，尽管这样，她站在那里，你还是会走过去牵她的手，不由自主。”

“那你为什么……”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想要牵我的手！”夏万言抬高了嗓门，打断他，“我每一次靠近，都感觉不到温暖，每一次伸手，都得不到回应，所以，我放弃了。酉时，等着她的马车吧。”

“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夏万言轻蔑地讥笑着，丢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爱一个人很简单。她让你痛苦，让你失望，尽管这样，她站在那里，你还是会走过去牵她的手，不由自主。

夏万言走后，他的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

然后他回到了营帐里，对着那个药箱沉默了一个下午，最后终于抓起佩剑，在天黑之前，来到了夏万言告诉自己的那个悬崖边。

随后发生的这一切，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因为一时的激动失言，让赟儿失足落下了山崖，自己也不顾一切地随她一起纵身跳下……

深渊下湍急而冰凉的河水里，他像个疯子一样划着水……

借着微薄的月光寻找到赟儿的身影，却在视线触到一滩血红的刹那被惊愕与心痛击倒……

将颤抖不已的赟儿牢牢地抱在怀里，不让冰凉的河水侵蚀她的身子，不让她冷掉……

就这样坚持到白昼的降临，被一艘打渔船发现了，撑船的大伯将他们接到了江边的家中……

赟儿高烧不退，心焦不已顶着晨雾赶了十几里来回的泥泞山路请来了邻村的大夫，诊治之后终于安下了心……

可是，他却只敢守在门边，连往她迈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他只奢望可以这样在她遥远的身边关心她，一直在她遥远的身边，就这么看着她就好。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不过半日，失去他时就令他如此这么痛苦，那赟儿醒来，要如何让她接受这一切？

——她一定很恨自己吧，为什么每次自己的出现都会让她这样受伤？

——赟儿啊赟儿，我究竟，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受到伤害呢？

很快过了午时，秦子赫还是那样站在，分毫未挪，米粒未进，直教那两位老人看着心生疼惜，却也无能为力。只有无奈地上前劝上几句，然后无奈地转身走开。

时光如梭，有时也走得蹒跚，譬如当下。

直到夜色微凉，秦子赫还是如一尊石像般岿然不动地站着，赟儿的高烧已经退下，但还是陷在好似无穷尽的昏迷之中，没有清醒的迹象。

“孩子，吃点东西，进去守着吧。”大娘实在看不下去了，端来了两个馒头，好声劝道。

“不用了，谢谢……”秦子赫的嗓音沙哑极了，双眸通红，衣服上还沾着斑斑血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连摇头都变得好生无力。

“你这样会熬坏的，她醒来看到你这样也会担心，万一你也病了，她要怎么照顾你？”大娘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已经把这两个长相俊俏清秀的俩孩子当成了吵嘴的小两口，从大夫的嘴里也知道了赟儿流产的事，安慰道，“去打理一下吧孩子，我替你守着她。”

“不，不会……”秦子赫声音居然有些哽咽起来，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垂下刚毅的脸庞，暗自摇了摇头，“她恨死我了。”

“别这样孩子，别这样……这不怪你，你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大娘轻轻拍了拍秦子赫的肩头，柔声安慰着，“她会原谅你的，夫妻哪有隔夜仇？再说，你们还这么年轻，这次好好养身子，以后肯定还会有孩子的，别担心……别担心。”

“不……”秦子赫摇着头，眼角泛起了点点晶莹，苦涩地抿起了唇——他想说，他们并不是恩爱的夫妻偶尔拌嘴，所以那所谓的“隔夜仇”，不过是奢侈，根本无法解决他如今面临的这个困境。

“好了好了，孩子，去洗洗，换件干净的衣裳，”大娘再次将那两个馒头递上来，“你得吃点东西，辛苦了这么一天了，不吃东西怎么行呢？身子会垮掉的……”

秦子赫不好再推辞下去，纵然有千般万般的不愿让赟儿离开自己的视线，还是转身向一旁的另一间屋子走去，那位大娘自然知道他牵挂什么，反复保证会替他好好守着赟儿。

大娘走进了屋子，坐在床边，伸手替熟睡中的赟儿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这么清秀的一个好姑娘，怎么偏偏就摊上了这样的不幸。

“不……不要……”突然熟睡中的赟儿痛苦地*出声，眉头蹙得紧，额上渗出了薄汗，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不断地挥舞着，“不要……不要过来……不要……”

“姑娘，姑娘，”那位大娘惊得一愣，连忙上前安抚着，“没事，别怕，姑娘，姑娘你醒一醒……”

“不要……不要过来……”赟儿挣扎地更加厉害，仿佛梦境中有什么鬼怪在追赶，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拼命摇头，“不要……我恨你……不要过来……”

“姑娘你醒醒，姑娘……”大娘也急了，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她拼命地摇晃着赟儿，往外喊着，“孩子你快过来看看——”

“她怎么了？”秦子赫刚换了贴身的里衣，便听到大娘的喊声，急忙丢下了外套，三步并作一步地赶了过来，一下奔到了床前，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赟儿！别怕我在这里——赟儿！赟儿你醒醒！”

“不……不要过来……”赟儿还是不断地挣扎，冷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合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终于一个激灵地惊醒过来，“不——”

“姑娘你可算醒了！”

“赟儿，赟儿，”秦子赫依旧牢牢地抓着她的手，唤着她的名字，“别怕，没事了赟儿，我在这儿，别怕！”

“我……你……”赟儿怔了好久，木讷的眼神四处环顾着这件简陋的木屋，最后扫过那位大娘的脸落在了眼前的秦子赫身上，惊愕地愣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赟儿，看着我，看着我……”秦子赫的心里除了庆幸她没事的惊喜，还有浓浓的恐惧，最令他不安的终于要面对了，却犹豫再三欲言又止，“别怕……没事了……”

“我……”赟儿终于渐渐回过了神，“我怎么了？这是在哪？”

“你不记得了？你不小心落下山崖了，幸亏下面是条大河，又遇上了住在河边的渔大爷，这才保住了性命，”秦子赫说话轻柔极了，将她冰凉的双手捏在掌心试图捂热她，说话间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烧终于退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番话下来，赟儿的记忆飞速地涌回到了脑子里，她想起来了——自己和他在山崖旁起了争执，因为夏万言抛下了自己，还有他知道了自己怀孕……天呐！既然他知道了这个秘密，为什么还要跟着自己跳下山崖呢？

“赟儿，赟儿你怎么了？”秦子赫见她蹙着眉头，惊愕地看着自己的神情，以为她有什么不适，连声问道，“不要吓我，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

秦子赫的目光不自主地移到了她的小腹，面露难色，眼神变得无比艰涩。

“啊，孩子……”赟儿突然回过了神，一手按住了小腹，那份微微隆起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后脊窜起一股凉气，急忙掀开被子一低头，只见自己双腿上还残留着黑红的血迹，心里瞬间抽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赟儿你冷静一点，赟儿……”秦子赫上前按住了她不自主颤抖的双肩，再度开口异常艰涩，“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孩子……已经没有了。”

“你……你说什么？”赟儿眼中那份仅剩的灵气，瞬间被这句话抽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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