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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到了。”一路上愣神的赟儿经苏嬷嬷一提醒，才回过了神，一抬头，才看到门匾上“华清殿”恢弘的三个鎏金大字。

“嬷嬷，您不是说，将军宣我去正殿吗？”赟儿边奇怪地问着，边环顾起四周来——这名为华清殿的华丽的亭台楼阁被一汪名为华清池的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这看起来高雅而素洁，不像是什么严肃庄重的正殿，反倒像是午后小憩闲聊时的好阁楼。

这么好的意境，秦子赫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请自己来这里？他总不至于突然心血来潮地来了兴致想请自己喝茶聊天吧？

“哎呀，我老妈子随口一说，也只是传了主子的话而已，你就当听错了听错了，”苏嬷嬷不知为何掩饰了起来，尴尬地笑了下，老皱的脸上褶子更深了，一把拉过有些狐疑的赟儿，“进去吧，别让主子们等得太久，今儿个可是好事噢！”

“噢……噢，是……”赟儿被她这么突然地一推，惯性往前踉跄地走了几步，到了台阶下，回过头，却看到嬷嬷已经往回走去，只好收回想叫出口的话，回头盯着四五阶台阶尽头，那扇紧闭的门。

——主子……们？

——是……好事？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总是那么怪怪的呢？而且今天的苏嬷嬷看起来也是这么怪怪的。

赟儿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她突然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走上去，内心那份防备和警惕的心又开始不合时宜地躁动起来——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轻轻的“吱——”的一声，是门开了。

“你就是小棋？”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是。”这台阶设计得真好，她不抬头根本看不到那人脸上可以预见的颐指气使的表情。

“进来吧，将军等你很久了。”

“……是。”赟儿愣了半刻，不敢有什么怠慢，恭敬地应下，然后抬步走上了台阶。

从半开着的檀木门里跨过门槛走进去，赟儿还没来得及抬头打量这屋子一眼，就听到身后的门被带上的轻微响声，她一个激灵，刹那间清醒过来——秦子赫，今天绝不是来找自己喝茶聊天的。但今天的她，已经不怕了。

赟儿勇敢地抬起了头，意料之中地对上了正前方的那双琥珀色深不可测的眼眸。就是他。只有他。秦子赫。

不过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屋子里还有一个人——肖莲郡主。

又是这个女人，一看到这张面带和善微笑的姣好脸蛋，赟儿就感觉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她还没有忘记，这个女人那天是怎么对自己提出善意的警告的——一样是这抹虚伪的笑容，那笑容就好像在说，我讨厌你，我好想温柔地捅你一刀。

“这么没有规矩，见到我不知道行礼？”就在赟儿别过头看着肖莲的笑容而愣神之际，突然传来秦子赫冷冷的声音。

“参见将军，参见郡主。”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你想针对我，我无话可说。

“快快免礼，起来吧。”未等秦子赫开口，肖莲已经上前，扶起了蹲*子作揖的赟儿，笑着说道。

可是当她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赟儿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缩回了手，太像了，跟上一次在大院里遇到她时的场景真的太像了，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虚伪地在人前装出一副对自己很友好的样子？她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医女罢了。

“哟，小棋姑娘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没，没有，”赟儿急忙别开眼，自己不该这样心慌的，也不该表现出自己的心慌的，这个女人是个狠角色，要小心应付才是，“郡主的容貌美若仙女，小棋一时看呆了。”

“噢噢，原来如此啊，”那女人故作腼腆地掩帕笑了两声，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小棋姑娘真是会说话。”

“小棋只是据实说而已。”赟儿垂首言道，没有看她。

“你怎么知道这位便是肖莲郡主？你们之前就……见过？”一旁沉默了好久的秦子赫终于开口了，低沉的嗓音真是一语击中要害，问得赟儿一瞬间有些答不上来。

“……噢，”幸亏赟儿机灵反应得快，顿了顿马上接话，“回将军的话，是刚刚带小棋过来的苏嬷嬷告诉小棋的。”

“噢，原来如此。”

又是不冷不热的一句回应，赟儿真是快被他这份玩弄老鼠的猫的心情给*疯了，感觉得到来自他的那束灼热的目光直直射在自己的天灵盖上，让她仿佛被人死死压住了般无法抬头。

“请问将军宣小棋前来，所为何事？”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赟儿只好开口问道。

“拿上来。”秦子赫看着她，声音却是冲着屏风后面发出的。

话音刚落，赟儿便看到那巨大的屏风后面走出了一溜人，清一色的粉衣白裙的佣人打扮，手上也清一色捧着一个褐色的雕花托盘。

她们都低着头顺着眼，恭恭敬敬地在赟儿两步远处站成了一排。这时赟儿才看清那盘中之物，虽全是项链，却是不同的种类——晶莹的翡翠、剔透的白玉、晃眼的金银、皓白的珍珠，还有一串檀香佛念珠。

“这些是……”赟儿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给被吓到了。

“这些，是你家公主特地让我带来给你的赏赐，”声音来自侧边，是那个女人，“如今她做了贵人，前些日子又救驾有功，恩宠万千，可也没有忘记你这贴身丫鬟。”

原来小棋真的过得很好——看来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还不快叩头谢恩？”这回说话的是秦子赫。

“小棋领旨，谢郡主隆恩。”赟儿理智回笼，立刻跪下叩头，实则在心里将手暗暗握成了一个拳。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肖莲郡主再次上前扶起她，这回赟儿克制住了避开她的冲动，站起身来看着她，“这恩宠又不是我给你的，谢我做什么？要谢还是谢谢你的主子吧！”

——主子？她这句主子究竟指的是伊贺公主，还是……秦子赫？

“小棋姑娘，你家‘公主’不但给了赏赐，还让你择日进宫去见她，你自己挑个时间便可，我准了。”秦子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赟儿转头看着他。

“是。”小棋找自己入宫，怕不是聊天叙旧这么简单吧，应该是有什么事找自己商量……也好也好，自己也想问问她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如何从一个侍女做到了贵人，还恩宠万千的。

“你进宫的事就麻烦郡主了，她会教你怎么准备，依她话做便是。”

“是。”这就叫冤家路窄吗？赟儿垂眼应道，不动声色。

“将军，”肖莲突然出声，面带着得体的微笑，“肖莲可以和小棋姑娘单独谈谈吗？”

“可以，郡主请便，”秦子赫一抬手表示随意，又对那些端着托盘的几位侍女开口言道，“将这些赏赐送去药房。”

“是。”那些人很快便依次退下了。

屋子里再次剩下三个人，秦子赫回头，冲着赟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郡主想和你聊聊，你就好生伺候着，我还有军务要忙，先走一步。”

“是，恭送将军。”

门打开又关上，整间屋子更是空空旷旷，有些吓人，不过赟儿知道，更吓人的，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

“小棋姑娘，坐。”肖莲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后指了指身旁另一张椅子，笑着说。

“奴婢不敢。”和一个郡主平起平坐，万一被有心人告个无礼冒犯之罪，她可担待不起。

“没关系，你坐下便是，不会有什么责罚。”

“……是。”见肖莲这么坚持，赟儿犹豫片刻，还是应声坐了下来。

“你伺候你家公主多少个年头了？”

“回郡主的话，十一年了。”如果她记得没错，当初小棋是这么回答自己的。

“都这么久了？”肖莲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那小棋姑娘今天多大年纪了？”

“回郡主，小棋已经十七了。”

“十七……”肖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快又微笑了起来，“你家主子对你好吗？”

——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怎么在这里和自己闲话家常起来？她想试探什么还是从小棋那里已经听闻了什么？

“公主对小棋很好。”

“是吗？”肖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甚至带着淡淡的嘲讽，“那为何得了赏赐，却只给了你一串佛珠呢？”

——她这个疯女人在说什么啊？

“别这么看着我，小棋姑娘，我没有骗你，”肖莲端着青花瓷的茶杯站起了身，慢慢往前踱了两步，回头笑了，“你的伊贺公主给你的赏赐，只有一串佛珠。”

“……什么？”赟儿诧异地看着她，怎么可能？等等，冷静冷静！说不定这个女人是在挑拨离间也说不定，“郡主说什么小棋听不懂。”

“小棋姑娘，哎，别太难过，”肖莲抿了口清茶，润了润嗓子，“我就是怕你觉得你家公主薄情，才为你添了些，但又不忍心瞒着你……”

赟儿没有应她，只是沉默地将眼神放在了不远处的花瓶上。

“十一年的主仆情谊就这么不值当，自己受了宠就忘了还活在水深火热里的小棋，这佛珠什么意思太明显不过了吧。”

“莫怪我多言，小棋我也是为你不平，吃斋礼佛哪是十七岁的姑娘家该做的事？”

“哎，看来你是跟错主子了……”

——这，这个女人，说得是真的吗？

——小棋真的……不可能！

——她相信小棋，她们主仆这么多年，岂是外人能够理解的？

“小棋姑娘，小棋姑娘！”

“啊……”赟儿被她一叫唤回过神来，正眼看着她，“郡主。”

“别太伤心，别太难过，”肖莲见她有了反应，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继续自以为是地说下去，“既然现在你已经到了这将军府，既来之则安之，做好你的本分，伺候好自己的主子，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呢？”

“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这话中的深意？于是狐疑地看着她，反问道。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肖莲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到两张椅子中间的矮桌上，站到赟儿面前，还是万年不变的动人微笑，“我肖莲从不喜欢做徒劳无功的事，那些赏赐自然也不是白给你的，我希望，等我妹妹蓉蓉，嫁进这将军府之后，你可以做她的，贴身侍女。”

——老天爷，你可，真会，开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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