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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地方如果没有河流经过，就像一个人没有眼睛一样怪异。一位已经作古的老奶奶曾这样说过。

我经常梦见老奶奶脚踩云朵在天空自由地飞来飞去，一身白衣服，白发飘飘，苍白的脸，她飞过的整个天空也透着白色的淡蓝。她在世时说过一段关于雅砻江的传说，每当我看到这一条河流时，这段传说就像影片一样慢慢浮现在我的眼前。

以前雅砻江上没有桥，全靠牛皮船渡河，雅江河口镇自古就成了有名的渡口，成为连接内地和西藏等地的重要交通运输枢纽，所有往来货物和人员都得由小小的牛皮船运送。白天渡口人来人往，货来货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夜晚渡口边传来喝酒划拳的声音，女人们趁着夜色吟唱起家乡婉转的山歌哄孩子入睡。宽阔的雅砻江上，与惊涛骇浪相生相伴的船工，他们挥动着黝黑壮实的双臂，吼一嗓子雄浑的号子将一波又一波巨浪划到身后，用生命的护卫将人和货物送达彼岸。他们听着阵阵波涛的怒吼安然入睡，他们像蚂蚁一样忙碌，每天重复有生命危险的工作来维持生计。

有一天，一个内地军官带兵打仗路过雅江渡口，看见一位少女在渡口边上洗衣服，长相甜美可人，心里不由产生眷恋无法前行，军官干脆就驻扎在渡口寻找机会结识少女。少女是一位老船工的独生女，被她父亲当作掌上明珠看待。女孩没想到被一个汉族军官盯上，军官每天有事没事到老船工家里坐坐，还带来很多没见过的好吃糖果和巧克力。过了五、六天，军官托部队里的人来说媒，要娶老船工的女儿为妻。老船工一想到相依为命的女儿可能要被带走，心里不由得一阵凄惶。女儿才刚满十六岁，但情形如此，老船工只好把这话说给女儿听，没想到女儿并没有不乐意，她说这几天也见过那个总是对她笑眯眯的军官，觉得他像一个小叔叔一般亲切温和。老船工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军官高兴极了，在镇上渡口边举办了前所未有的大型婚礼，邀请了镇上所有的人参加婚宴，喝酒的人举起酒杯赞美他们郎才女貌，吃席的人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军官心想事成，老船工依依惜别了女儿女婿。人们看见军官意气风发，带着娇美动人的妻子和浩浩荡荡的部队一路向西。

当军官再次返回到渡口的时候已是第三年的八月底，他的妻子已经抱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婴。他们风尘仆仆，像是凯旋归来，又像遇到不测风云，老船工啥也不敢问，一个劲地给他们端茶倒水。令老船工欣慰的是，军官把母女俩当作掌上明珠对待，但看情形他们这次呆的时间不会久了，听路人说第二天部队就要启程回内地，老船工心里又开始凄惶起来。

女儿女婿晚上到老船工屋里道别，军官给了他一大把银票和一小罐银锭。女儿把孙女抱给老船工，自己默默垂泪，老船工也不停擦眼泪。军官宽慰老船工，说等回去安定下来后会接他一起过去住，老船工边抚摸孙儿的小脸蛋边点头答应。这样坐了一会儿军官就带妻儿回营地去了，老船工在明朗的月色下目送他们走远。

第二天早上，天空阴云密布，一会儿雨点就开始滚落下来，天地间变得一片灰蒙蒙。军官开始安排部队渡河，四、五人一组坐上牛皮船渡到河对面。七、八月连续下雨，使雅砻江水浑浊湍急，船工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划桨冲过去，与江水中的漩涡和巨浪周旋抗衡，有的牛皮船还被冲得远远的才勉强达到彼岸，看得让人惊心动魄。看到大部分人员已经安全渡过去了，军官才安排妻儿和两个军人坐一个牛皮船一起过去，老船工亲自送女儿和孙儿上船，军官还在安排其他人上船。

老船工和军官看着船开得很平稳，军官大声嘱咐船工注意安全。船划到河中央时，一阵巨浪打过来，那个飘摇的牛皮船差点被掀翻，老船工和军官失声大吼，他们的心差点都吐出来了，看到军官的妻子还紧紧抱着孩子在船里，他们恨不得马上抱他们离开河面，不料细细一看，才发现同船的一个军人已经掉到河里，另一个军人飞速跳入河中去营救，结果两个人纠结在一起浮浮沉沉，一会儿就在巨浪里消失了踪影。渡口边的人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们发出阵阵惊叫也无济于事，暴雨如注，河水还在涨大，可怜的牛皮船还在努力向对岸划，但是河中央的漩涡太大太急，牛皮船像个小纸片在原地挣扎打圈，老船工和军官迫不及待地坐上一个牛皮船划向河中央，可是，又一个巨浪打来，前面的牛皮船已经被漩涡吞没消失不见了！老船工和军官同时奋不顾身地跳进河里去营救可怜的女人和孩子，他们瞬间被巨浪吞噬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军官在下游的河岸露出了头，军人们争先恐后跳入河中把他救了上来。

雨还在下，天地间还是灰蒙蒙一片，跟刚才的天气没什么两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老天爷对世间的生死置若罔闻。悲惨的事情已经发生，永远的伤痛已经造成，军官面如死灰，他的魂魄已经被滔滔江水带走了，他跪在沙地上，双手抓着沙石仰天悲鸣，那种惨烈的吼叫震耳欲

聋，让人肝肠寸断。

军官喊破了喉咙，晕厥过去。

当他醒来时，看见军人们围坐在他的床周围，关切的目光里有透彻心扉的悲凉和同情。他的泪水如决堤的海水又一次淹没了所有的人，大家心如刀割，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还会醒过来。

他这样悲苦地躺了三天三夜后强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他拖着摇摇晃晃虚弱的身体走向岸边。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浑浊的雅砻江面泛着无数双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在说：“来吧来吧，到我的怀里！”他垂着头跪倒在河边，所有的军人都跪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言。

他们就这样跪了三天三夜。

然后他们就渡河回内地了，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好像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

过了几年，这条汹涌的雅砻江上筑起了第一座水泥大桥，河口的渡船从此消失不见了。

那个已经作古的老奶奶就是老船工被大浪淹没的小孙女，是汉族军官和他深爱妻子的爱情结晶，她奇迹般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八十三年，有人说她很幸福，有人说她很不幸，她遇见了她的十几个重孙才安然离开。♂♂♂看♂书↙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