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忽然开始晃悠起来，周锦茉知道自己寐鱼猜错，这是在船上。余霞镇冷死水乡，这里的水路四通八达，车子没油痕迹，走远了谁也找不到。

船上还有一个女孩子，一直在哭，呜呜咽咽地哭声凄惨惊惧，间杂着她艰难地扭动，是船上最闹腾的一个。

边上有人不耐烦了，抄着一口软软的方言：“伢子别哭咯，这待着也没事，到了就放你们下来的。”

“就是，哭什么哭，又不会杀了你。”

看来这里的人并不是全部封起来嘴的？

周锦茉听见另一个人问：“她们这是要去做啥？”

一开始说话的大娘就说，“不合适说了东条，这几个绑起来的都是新嫁娘，不听家里的话和外乡人私奔拖我们把她们带回家嫁人，这不老实，所以就绑起来了……”

“那我们去的不是东条，岂不是还要我们自己绕路？”

“那可不行呀，我们搭船付的是道家里的钱哩。”

大娘认真的说：“乡里乡亲的又不会骗你们的钱，都是邻居，一会儿大不了让这几个小丫头腿走回家，也不让你们绕路，一定送到家门口！”

……

几个人相谈甚欢，一开始哭得女孩也知道这是一群惯犯，还是熟悉的人，跑是跑不掉了，所以哭声渐渐弱了下来。

周锦茉烧着脑子，一万种想法在脑子里疾驰而过。最后没有力气了，迷迷糊糊居然想到了小时候奶奶家里的那条蛇。

奶奶家就在余霞镇隔壁的浣衣镇。浣衣正以染布浣纱闻名，周锦茉小时候常常见到村子里挂着数不清的布料。

白色的红色的蓝色的，还有当地特产蜡染，各种各样的布料就晾在家家户户都有的竹竿上。

竹竿上有时候还有咸鱼和腊肉腊肠，现在过年不久，奶奶家里应该已经备好了一大桌子饭菜。

周锦茉又晕船的毛病，后来就是奶奶家的食物吸引着她不畏艰辛也要克服生理上的缺陷。

奶奶，奶奶还在家吗？

奶奶小时候就说，阿锦最漂亮了，和奶奶年轻的时候有几分像，但是奶奶没有阿锦这样生的贵气。

她描摹着周锦茉的眉眼，说，远山眉最是贵气，像妈妈。

她还常常说，是谁这样好的福气能娶到阿锦做媳妇，到时候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带回来让奶奶看看，奶奶给他做阿锦最喜欢的腊肉吃。

“如果他不喜欢，我们阿锦就不和他在一起，连口味都不一样，怎么能在一起呢？”

奶奶常常这样严肃的说，周锦茉就会抱着她的腰撒娇：“奶奶最好啦，奶奶做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后来她真的有了喜欢的人，却一次也没有带回家过。从十岁被父母带回去之后，刚开始的几年她还常常去乡下，和纪斯川结婚之后，就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了。

奶奶已经80岁了，如果有空的话，还是把纪斯川带给她看看吧。

周锦茉昏昏沉沉，头脑钝痛。不久后船只颠簸，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

余霞镇，彩云楼。

茶香袅袅，这次合作的乌老板是土生土长的余霞镇人，50多岁，有些胖，穿着长袍，骨子里都是满溢的水乡气息。

趁着他回家的时候，特地约了纪斯川来这里谈生意。

纪斯川脱了一身西装，穿着这里男人都会穿的黑色马褂，盘扣一边绣了低调奢华的竹子暗纹。

金丝边眼镜勾着长长的链子，连路过端茶的小妹都进来多看了好几眼。

好一个风姿卓越的贵公子。

乌老板越看越满意，纪斯川愿意特地过来一次已经说明了诚意，生意没两下就谈好了。

乌老板露了一手功夫茶，笑眯了眼，引开话题：“纪总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不知道可否婚配？”

纪斯川的新闻闹得不小，他这是明知故问了。

纪斯川笑了笑，摸索着手里的蛇头木调，道：“不曾。”

乌老板大喜，“那正好！我又一个女儿，长得水灵灵的，今年刚满十八岁，纪总如果有意，要不找时间出来认识一下？”

“乌老板盛情，”纪斯川摩挲的动作没有停下，微微一笑，“在下心领了。”

乌老板说这话本来就存了试探的意思，如果纪斯川说已婚也没什么，虽然知道他们协议分手了但是具体有没有处理干净就是两回事，旁人也不好阻拦。

但是这说着“未婚”，却拒绝的意味就有高傲和瞧不起在里面了。

纪老板的脸一黑，纪斯川也没理他，起身就想走。

“多谢款待。”

“纪总这是不给面子？您好不容易来一趟余霞镇，我们老乌一家都没有好好款待你。”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是这个意思了。

纪斯川眼中疏淡，笑容得体，却隐隐含了深意：“乌老板的意思是，今天我不见令媛，就走不出去了？”

乌老板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话放出去了，被他这么一曲解，反而变成了实打实的自家女儿倒贴。

纪斯川心情不太好，无意与他扯皮。

“不瞒您说，是未婚，但是准备结婚的对象在余霞镇弄丢了，乌老板是这里的主家，如果可以，能帮忙找一找，就再好不过了。”

“您说呢？”

乌老板喝了一口茶，听出纪斯川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叹口气。只能答应。

他点点头，忽然手机响了。

乌老板对纪斯川抱歉的笑了笑，结果手机语气不善：“不是说我在见客人不要给我打电话吗？”

忽然，他的脸色一变，腾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小姐被人拐走了？”

余霞镇远离市区，警车赶过来都要花费一个小时，所谓山高皇帝远，这里没有摄像头，所以事故也没有证据，导致这里特别的拐卖人口特别猖獗。

撑船的两个人，男人常年在江上摆渡，女人就出去拉皮条做皮肉生意，有的卖给偏远村子里的光棍，有的没有人要或者长得不错就直接带去卖。

船终于停了下来，男人还真的是老实人，说吧其他人送走据送走了其他人，在一个岸边把周锦茉个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放了下来。

周锦茉头晕眼花，一个踉跄下船的时候直接扑在了地上，摔得手脚火辣辣的疼。

那个被称为大娘的女人下来看着他们两个，走路还要很远，大娘不痛快，给男人争吵无果，心里憋着一肚子气，看见周锦茉叽叽歪歪的样子，阴狠地勾起嘴角，一脚就踩上了周锦茉白皙纤细的手指。

“呦，小贱蹄子，这会儿知道醒了？我当你在船上装了一路能一直装下去呢？”

河边都是鹅卵石和石子，周锦茉惨叫了一声，钻心的疼。女人还不解恨似的跺了好几脚，周锦茉觉得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排骨，被刀仿佛切割，手指就要断了。

“唔——”

她的叫声太过凄厉，从喉咙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要撕破了嗓子。

一边的女孩子吓得不敢吱声，哆哆嗦嗦摔在了地上，手脚麻利的爬起来，慎拍自己成为下个周锦茉。

大娘似乎格外痛恨她，见她叫嚷，拽着她的头发冷笑着撕下了蒙在她眼睛上的黑布。

周锦茉眨眨眼，来不及感受光明，另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死丫头，贱.货！就你这样还勾引别的男人？不要脸，今天非让你……”

周锦茉听出了一点端倪，接着就是一个似乎是倾尽全力的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周锦茉喉咙里一阵腥甜，呛得她拼命闷声咳嗽，然后把嘴里的血咽了下去。

没有本事就只能忍着，这是周锦茉学会的东西。

走了很久很久，周锦茉的高跟靴已经不见了。但是别怎么会管她脚疼不疼，只要速度跟上就好了。

一直到了天黑，她们终于到了女人所说的小屋。